构思这篇博文时,突然想到母亲告诉我儿时的一件往事。我出生才几天,得了要命的“脐带风”,奶奶掌握一些中医知识,用针灸给我治好了病,我活下来了,但至今嘴角旁留下了一道小姆手指甲大的伤痕。长了几岁,父亲想到我从小体弱,曾抱我到戏台的后台,找一位唱花脸的师傅给我开了脸,以求一生平平安安。后来长大了,我曾问母亲给我开的是啥脸,是孙悟空,还是关公?母亲也说不清楚,反正是个大花脸。从此我就对大花脸(河南戏中花脸演员通常唱包公,所以称之为黑头)特别有感情,我此生没有学戏,如果我学戏一定要唱花脸。
我对戏曲中的花脸特别偏好,我认为花脸的脸谱,那线条,那色彩,那神态,那造型,无不流露出男性之美!加上他舞台上的做工,更彰显了男人阳刚之气。我博客中的头像曾好长时间选择了花脸脸谱,其用意不言自明。
在洛阳生活了53年,我虽然没有和花脸演员结过朋友,但也喜欢上几位花脸演员,成为他们的粉丝。拿曲剧黑头来说,洛阳北有孟津谢录,南有栾川蓝文祥,他俩可都是名震中原的曲剧大家。本文推出的主角是蓝文祥,以后再介绍谢录。
蓝文祥比我大一岁,按说不应该归入我的“烟云后边”系列。但他已经过世,我看他的戏虽然不多,但影响深刻,于是把他也放在了这个系列。
(一)蓝文祥子承父业,以黑头戏叩开了梨园之门
蓝文祥出生在一个曲剧梨园世家,父亲蓝辑吾(1911-1997)是洛阳曲剧早期的老生兼花脸演员,代表作有《周老汉送女》、《二进宫》、《杀齐王》、《打金枝》、《三击掌》、《四进士》等。其唱腔浑厚苍老、吐子清晰,道白汲取豫剧和京剧韵味,形成了河南地方风味的韵白,很受群众欢迎。后来他把重心放在曲剧教育上来,于1936年被应邀到宜阳创办曲子戏校。县长、教育科长任校长,蓝辑吾任教务主任,和杨保林教曲牌唱腔,由京剧演刀马旦出身的徐青云教身段兼司鼓。期间,他致力于曲剧这个新生剧种的改革,首先,他和徐青云商讨合作,在曲子戏里加用京剧打击乐,排演了《二进宫》、《木兰从军》、《抱琵琶》、《孔雀东南飞》等剧目,道白和表演都随打击乐走京剧路子,同时,自己试创老生和花脸的唱腔,使之更加规范。兰辑吾不仅培养了曲剧人才,同时把家中的13口人都培养成了曲剧名角,为曲剧的传承与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的次子蓝文祥子承父业,成为其中佼佼者。。
李振乾周玉珍夫妇与兰文祥(来自李周二博客)
蓝文祥比我大一岁,应该属于同一代人或同龄人。但他在世只存活61年,生于1938年,1999年病故(也说1937——1998年)。同时我患的病几乎和他一样,他曾车祸腿部骨折,我也曾前五年因骑车不慎将股沟头摔折,置换手术后,身体内还留有金属构件。骨科病是不太影响生命的,但癌症先后造访了我们,他生前得了肝癌,夺去了他的生命,我两年前也得了胃癌,由于发现早,治疗及时,好赖还活着。像蓝老兄这样的名人,过早撒手人寰,不免让人叹息。
我注意到蓝文祥虽是洛阳西边的新安县人,但他的父亲作为艺人,四海为家,长期漂流在洛阳、西安、渭南等地,直到1954年他的父亲才加入栾川曲剧团。蓝文祥后来也成为剧团一员,并且一生好像都没有离开栾川县曲剧团。他自小随父学戏,因他极有天赋,加上勤奋好学,16岁便登台演出,很快的便成为台柱子而驰名豫西南和中原大地。他受父辈们的熏陶和点拨,加上他天生具备的演戏条件:音宽声宏、脸方个高,初登舞台演出的《大保国》、《打严嵩》等几出净行戏,就显出了他非凡的艺术天才。1956年参加洛阳地区首届戏剧汇演,在《杨八姐游春》一剧里饰演刘文晋获演员一等奖。1963年洛阳地区首届青年演员汇演,在现代戏《等待着你》中饰演老地主获演员一等奖。当年他才二十四五岁,从此叩开了梨园大门,成为小有名气的黑头演员。
蓝文祥早期剧照,左下面一张是勾紫脸的铜锤花脸徐彦昭,另两张的包公,可以看到他二十多岁演黑头戏的丰姿,也说明他从那时起戏路已经定型。(图片由连晓东提供)
几年的舞台磨练,蓝文祥二三十岁逐渐形成了他独特的艺术风格,他取百家之长,撷百花之秀,自成一体,独辟新径。使他的表演和唱腔既富有感人至深的魅力,又富有雍容自如的韵味,尤其注重对人物性格的刻画塑造。艺术上的积累,使他具备厚积薄发的功力,有了腾飞的能力。
(二)在蓝文祥艺术上的两次飞跃
“文革”开始后,传统戏被扫下舞台,蓝文祥只能演一些样板戏或现代戏了。他在《红灯记》里饰演鸠山、《杜鹃山》里饰演雷刚,虽这些角色不能归入花脸行当,但也有花脸影子,他的这些戏中演唱和表演也可圈可点。
1979年传统戏解禁后,蓝文祥正好遇上了一个非常好的机遇,这要从《包公辞朝》说起。这出戏是曲剧的经典剧目之一,1952年,由李圪塔口述,蓝文祥和他的父亲联合演出了这出戏。1979年此剧由王占柱、蓝文样整理,此时他的父亲年事已高,在排演中只作为艺术顾问,《包公辞朝》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蓝文祥的主演。
1979年洛阳地区首届戏剧大赛时期,他带着《包公辞朝》参赛,在戏中饰演包公,他举手投足都有戏,扬眉捋髯皆是情;唱工更是让人叫绝,高音明亮,低音委婉,自然流畅,喷口有力,成功塑造了包拯刚正不阿、不畏权势的浩然正气,及聪敏善辨、幽默诙谐的内在情感,从而获得演员一等奖。《包公辞朝》于1980、1982年先后由河南省电台、电视台、陕西省电台、电视台录音、录像长期播放,并由中国唱片社灌制唱片发行。特别是包拯唱的“十二月农事”段子,独具风采,为众多戏迷所传唱。从此他才真正名声大振了。
他成名后,继续出名的机会不期而遇,有病的蓝文祥想躲也躲不过去。1985年河南省戏剧大赛之前,渑池县曲剧团要排《齐桓公之死》这出戏,来展示春秋霸主齐桓公这一君王的风采。从西安请来了常警惕先生为艺术指导,又汇集了王荣光(饰演易牙),张朋召(饰演隰鹏)及李润杰(饰演管仲)等曲剧名家。在确定剧中一号人物齐桓公时,大家一致认为,作为齐国霸主,舞台形象一定要有足够的帝王气质,且唱念做均属上乘。由谁来挑这个大梁呢?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栾川县曲剧团的蓝文祥。他虽应工黑头,但戏路宽,须生也同样拿手,扮相唱功更没说的,凭借他驾驭剧中人物的能力,此任务非他莫属! 当有关人员火速赶往栾川时,不巧兰文祥正患病住院。一听说有任务,激动得病也好了一半。他不顾医生和家人的劝阻,掂上一兜子药便及时赶往渑池,而这时距领导验收只有八天了。背台词、吊唱腔、边走调度,边琢磨角色,而同时还要吃药恢复身体。凭着他一副硬汉子脾气,硬是在极短时间里完成了角色的塑造。
舞台上,齐桓公被困寝宫,饥寒交加。“望窗外西风烈鹅毛纷纷”一段戏,他唱得低沉回转、悲凄哀怨,充分表现出齐桓公此刻孤独困惑的绝望心情。“虎大伤人始知凶”一段中的“撩子”、“慢垜”、“诗篇”、“垜子”丝丝相扣,严谨和谐。淋漓尽致地表现出齐桓公由于听不进忠言直谏,刚愎自用,听信谗言,而导致平日里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的易牙与卫妃谋权篡位,并置于他死地的悔恨、自责的心情。
大幕落下,余音袅袅,蓝文祥先生融须生与黑头一体的唱腔,及他将这一角色塑造得如此完美而受到观众及专家的一致好评。他因在《齐桓公之死》中饰演齐桓公,获演员一等奖,艺术上又上了一个台阶。此剧并由河南省电台、电视台录音、录像长期播放,黄河音像江录制盒带发行。
蓝文祥先后在80多个戏里扮演过主要角色,其代表作品有《包公辞朝》、《审龙君》、《紫荆案》、《齐桓公之死》,以及《红灯记》、《杜鹃山》等现代戏。
(三)蓝文祥戏唱得好,且人品极佳
像蓝文祥这样的名家,若在省一级的戏曲团体,也算得上是屈指可数的挂牌名家了。他生前,省级文艺界领导曾几次提出要调他去省团,但都被他婉言谢绝了,对许多前来约请他出去走穴挣大钱的人,他一点儿都不动心:“我一辈子都不离开栾川,名呀、利呀我都不希罕,我看做一个平平常常的演员就很好。人要珍惜自己的名分,钱有多少是个够?我不能为了几个钱把自己的名声给弄坏了。”
蓝文祥不但戏唱得好,而且谦和厚道、极有人缘,在栾川广大人民群众中,在演艺界都是有口皆碑的。 母亲病重期间,他日夜守候,恪尽孝道,老母去世后的相当一段时间,他蓄发戒酒,素冠缟装,亲朋好友无不为此感慨。
上世纪60年代初,他遇上车祸,腿骨折了。伤势未好彻底,他便勉强支撑着身体上台演出了,与久违的观众见面,哪怕是站着唱上一段。灯光亮起,舞台侧幕边,随着“伺郎官!” 一声洪亮的叫白,蓝文祥由人掺着精神抖擞地走上舞台,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他一生坚守在栾川的曲剧舞台上,正像他所说的:“我一辈子都不离开栾川,名呀、利呀我都不希罕,我看做一个平平常常的演员就很好。”他做到了,栾川人民爱戴他,也给于他极高的礼遇,历任栾川县曲剧团副团长、名誉团长,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洛阳市戏剧家协会理事等等。这些头衔是蓝老兄所不稀罕的,难能可贵的他的形象深深扎在栾川人民的心中。十五年前,蓝文祥先生的追悼会开的格外隆重,阴冷的寒风中,到处是白色的花和飘荡的挽幛,到处是凄哀与惋惜。成千上万的栾川人民送走心目中铁面无私、刚直不阿的“包拯”。
(四)蓝文祥代表作《包公辞朝》《齐桓公之死》唱段欣赏
蓝老兄两部代表作品中,从授奖级别来看,一个省级,一个市级,虽后者比前者要高,但就其影响,我认为《包公辞朝》要高于《齐桓公之死》。这可能是《包》剧是传统戏,而《齐》剧是新编戏所故。
1、曲剧《包公辞朝》两个片段
我截取了以下两个片段,第二个稍长一些。第一个片段表现的是包公怒斥昏官、疾恶如仇气概。第二个片段个人认为是全剧最精彩的一场,包括两个唱段:“万岁稳坐听臣讲”及“老臣熟知庄稼行”。可以看出,包公虽有病在身,老态龙钟,但脑子清醒,一点也不糊涂。金殿上,包公给宋仁宗作工作,让他赦免吕杨两家,而他不直面进谏,是以“迂回曲折”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政见。花脸演员很少用眼神来表现人物,但蓝文祥用的十分恰当、到位,在片段中表演得诙谐、风趣、幽默,把包公的大智若愚,表现得淋漓尽致。看他的唱腔及道白,慢条斯理,不同于其他花脸,可谓自成一派。先说到这里。
河南曲剧《包公辞朝》:“听我论国法”唱段_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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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曲剧《包公辞朝》:“万岁稳坐”及“十二月农事”两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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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曲剧《齐桓公之死》两个唱段
这两个唱段,不是我截取的,用了徐要仁的博客的两段,在此谢谢他。
兰文祥 李润杰曲剧《齐桓公之死》选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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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文祥 李润杰曲剧《齐桓公之死》选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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