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仁献嫂》说到曲剧名家李振乾先生

看《周仁献嫂》这个戏名，本来就是一个短句子。“周仁”是主语，“献”是谓语，“嫂”是宾语，正像《程婴救孤》一样，主谓宾不缺一个，谁能说不是一个短句子！戏迷看《周仁献嫂》戏名，不禁要问，那周仁为啥要把嫂嫂献给别人呢？这不太缺德了吗？要说清这个问题，让我们先从故事本身说起。

（一）从周仁“献嫂”说到曲剧名家李振乾先生

《周仁献嫂》戏中讲，明代有杜文学和周仁两个结拜兄弟，好的不得了，可谓是“铁哥们”。奸臣严嵩的干儿子严年垂涎杜文学之妻，遂诬陷杜文学，并将其流放岭南。文学临行，将妻子托付给义弟周仁。卖身求荣的严府管家风承东（也是杜、周之同窗好友）告密，把他骗入严府，严年对周仁软硬兼施，先给他封官，然后逼其献嫂，并说如献嫂还可救兄，若不献嫂就没有好下场。戏刚开始，就把周仁推入极度的心理矛盾中，是献，还是不献？使他陷入两难境地。

《周仁献嫂》中周仁用脚挑乌纱的绝技，包括曲剧在内的许多剧种都使用这个技巧

如果献嫂，将落下千古骂名；如果不献，义兄杜文学必死无疑。周仁原来是一介书生，现在严府给了个小官，既无权，又无势，远远没有与严年对峙的能力。剧本的改编者翁偶虹先生，没有特意拔高周仁的品质，仍按常理把他作为历史长河中一位普通过客，把他写得唯唯诺诺，窝窝囊囊，有些胆小怕事甚至有悖于“仁义”二字。但在此前提下，却把周仁此时的内心活动，一层层地剥落得非常深刻，让人感到真实可信，在看似平常的一介小民，从心底刻画出他忍辱负重，大仁大义的伟大胸怀。

各剧种《周仁献嫂》剧本不太一样，下面我选用了曲剧著名艺术家李振乾先生演出该段为例，请欣赏主人公周仁出场后第一个重点场次。可能他受了秦腔、蒲剧这出戏的影响，这场戏仍叫《悔路》。“悔路”有后悔与无奈之路的意思，也可说成“不归路”，因为“献嫂”，意味着将她推入火坑。即便按剧情发展，周仁回家后，夫妻不肯趋炎附势，周妻毅然代替杜妻怀刃上轿，谋刺严年未遂，自刺而死，还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个剧种的《周仁献嫂》开始不久的这一场戏，最后静下心来想一想，还是曲剧名家李振乾先生演得好。

李振乾是曲剧名旦、周派创始人周玉珍的丈夫，已年近古稀，是河南偃师市人，著名曲剧表演艺术家，国家一级演员。一九五一年登台，首演连台剧《白玉簪》（即《卷席筒》）中玉妮，开始走上曲剧艺术道路。五八年考入偃师曲剧团，师从刘景乐、张太玉、裴和尚。七三年调入洛阳筹建地区曲剧团。八五年应聘组建汝州曲剧团。八八年调入河南省曲剧团至今。从艺近六十年来正工老生，善演它行。博学众长，戏路宽广。他的表演节奏鲜明强撼，音域高亢，气韵生动，声情浓烈。塑造艺术形象善重视提炼生活细节，根椐人物规定情境用内心体现传统程式。并特有帽翅、须口、甩发、眼功等绝活。曾在一百多个剧目中担任男主角。

他主演有《五福临门》、《四郎探母》、《跑汴京》、《花庭会》、《三娘教子》、《御河桥》、《兰桥会》、《洪湖赤卫队》、《白毛女》、《红嫂》等剧，和自编、自导、自演的《周仁献嫂》、《宋江杀惜》、《王婆骂鸡》、《刘海砍樵》、《关公与貂婵》等等，几十个剧目的光碟与盒式带流传海内，还发表论文四十余篇。

（一）李振乾在曲剧《周仁献嫂》中《悔路》一场赏析

我认为他《悔路》这场演的好，是基于以下两条原因：

第一条是，他把握住了周仁此时此刻的内心感受，做到了演员与角色心理状态合一，就是通常所说的，入戏了。此场开始，周仁以一身头顶乌纱、身穿官袍的打扮上场，却在乌纱旁边留出披发，以示内心的无比痛苦。幕后一句“戴乌纱好一似头顶罪状”唱腔，让观众看到他痛不欲生，无地自容的悔恨之路。这乌纱在世俗人眼中象征着权利与富贵，而在他眼里却不屑一顾，但迫于严年权势不得不接，于是唱出了“穿官衣只觉得自惭形秽脸无光，好也似行尸走肉、做茧自缚、身入沸汤”句，感到浑身不自在，也有些堂堂七尺男儿羞愧难当的感慨。接着又想起“献嫂”事，不免让他唱起“我怎忍把嫂嫂严府献上，不献嫂又恐怕哥哥他身遭毒手命丧无常”两句，激发起他不献嫂嫂不行，献了嫂嫂也不成，此时万般无奈的心境。并且作了进一步深化，如果献了嫂嫂，哥哥回来问起嫂嫂，该如何答对？如果不献，哥哥肯定活不成，最后周仁唱出了“献与不献都不是，难得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眼看着日西斜时光迫近，回家去见贤妻细说原因。”整个唱腔以声绘情，寓情于声，以声带情，以情助声。在这段戏中，加上道白、做戏，相互映衬。让观众感到周仁在哭，在怨，在恨！而演员达到无我之境，给人以强烈的艺术感受。唯独李振乾年岁偏大，表演不够利索，喷口不够有力，咬字不够清晰，但总体上并无大碍。

第二条是，这场戏周仁乃是典型的“小生行”，是独角戏。除了唱腔之外，就要说到演员的表演了。而戏曲表演不同于其他艺术形式的表演，要讲戏曲的虚拟化、程式化，要靠演员的“手、眼、身、发、步”等五法的技艺，还要靠演员的绝技，一句话，要调动一切戏曲固有的形体动作，来为塑造人物服务。例如，周仁精神恍惚，怀着悲愤、焦急的心情，以一种不常用的“倒行”圆场上场，步履踉跄，台口亮相后，接着使用小生不常用的甩水袖动作，把周仁不献嫂嫂不行，献了嫂嫂也不成的错综复杂，无有两全之策的心情表现得恰如其分。接着想到我还要这官做什么？遂摘下纱帽抛落在地，双手提衣抬左脚欲跺帽，又不敢落脚，单腿向后蹉步至九龙口。然后欲将这乌纱官衣送回严府，又经考虑不妥，接着踢起纱帽，右手接帽高举，完成一次造型。到后来，此时周仁又感到时间紧迫，晚上严府就要抬人，火烧眉睫，还没有想起良策，又耍起帽翅功，准确地表现了人物此时激烈的内心矛盾和无限悲伤的感情。他如此层次分明地安排动作，与唱腔结合一起，全方位的刻画了周仁的内心和形态，使人物形象鲜活起来。

曲剧《周仁献嫂》“悔路”一折 李振乾演唱（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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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唱词】

周仁：

（唱）戴乌纱好一似头顶罪状，穿官衣只觉得自惭形秽脸无光，

好也似行尸走肉、做茧自缚、身入沸汤。

系玉带如法绳将我锁绑，蹬朝靴踏罪路步履踉跄。

风承东狗奴才良心尽丧，贪富贵助纣为虐残害忠良。

我怎忍把嫂嫂严府献上，不献嫂又恐怕哥哥他身遭毒手命丧无常。

这浑身富贵居尽是虚幻，我周仁怎能够负义把官当。

（白）我周仁……怎能卖友求荣! …… 有了哇，有了！…… 我将这乌纱官衣送回严府……纵死，也死得其所。

（唱） 任贼仗势行奸巧，敢视富贵如蓬蒿。

见利弃义怎肯效，生死关头见故交。

（白）送不得！方才我是骗贼免去哥哥死罪……又难免……也罢!……也只有献了嫂嫂……

（唱）我周仁并非是忘恩负义，为救兄无奈何才献他妻。

我这里强打精神回家去，哥哥回来要嫂嫂我怎把话提。

（白） 不可呀不可。

（唱）他见我必然生误会，骂我无情无义人。

纵然是浑身有口也难分辨，是非曲直难划分。

我不献，还得献。献与不献都不是，难得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眼看着日西斜时光迫近，回家去见贤妻细说原因。

【附后】最后附上京剧、河北梆子、秦腔及蒲剧名家演唱的这一段戏。

1、朱福演唱【周仁献嫂】唱段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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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周仁献嫂》悔路一场 大连京剧院岳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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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河北梆子 《周仁献嫂》 “狼狈贼使伎俩逼人忒甚” 田春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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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秦腔戏曲大全 《周仁悔路》选段（李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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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秦腔《周仁回府》选段表演：杨升娟（西安市秦腔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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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视频: 【蒲剧】《周仁献嫂》悔路一场_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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