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美云歌仔剧团2017最新作品《萤姬物语》,海报上只见三大台柱不仅都一身日本和服造型,而且小生变旦角,旦角变须生,玩起了变装跨界,再加上宣传文本着重在生死轮回、阴阳跨界,乍看这仿佛是电玩游戏的cosplay,或是动漫加腐女系BL小说的剧场版,让人有一种暗自捏了把冷汗的感觉:歌仔戏的「创新」终于也走上了这条路了吗?

然而,进了剧场才发现,这原来都是为了「偷渡」本次演出一个大胆的题材。考虑到基本观众群一半以上都是五十岁以上的传统戏迷,《萤姬物语》在卖弄东洋情调的包装下,大出意料,竟然是为同志议题发声!以「出柜」与「同婚平权」为主题,以当前传统戏曲的演出而言,唐美云歌仔戏团这回的跃进让人惊喜。

虽然,以小咪所饰演的日本阴阳师「穿越」寻找前世恋人为贯穿,听起来不是一个特别有创意的设计,最后以生死轮回为戏中男男恋情解套的说法,也恐令酷儿性别理论学者翻白眼。但我以为,在社会运动与性别论述冲撞体制多年后的今天,同志议题的攻防在台湾,随着同婚释宪的出炉所造成的社会对立,依然陷于胶着。「违背传统伦理」一直是质疑者心中始终无法拆除的引信,此外更不乏高举「圣经」将同志视为宣教战场的众多极右派,让同志议题在自己本土文化脉络中,一直无法出现一个庶民式的对话空间。也因此,在观赏唐美云歌仔戏团这回以原汁原味的唱念做打,演出一个古装的出柜故事,反倒令人有一种耳目一新之感。

毕竟,从最早利用西方的性别论述翻转颠覆,类似的小剧场演出至今也近三十年了,但是,若企图利用传统民间元素来深化

与普及同志平权,我们至今仍停留在《白蛇传》与《梁祝》,更不用说,借用天团魅力与国家戏剧院这样的规格,进行与社会大众的对话更是破天荒。这次《萤姬物语》的编剧陈健星,一方面对这个题材的禁忌色彩十分自觉,另一方面,对于歌仔戏深植于民间,向来对社会教化有一定的影响力又显得颇为自信,因此,《萤姬物语》在通俗的意义上绝对是一出好看的戏码,但同时它也是一出有话要说的创作:歌仔戏做为台湾剧场艺术的代表,曾几何时却与台湾社会脱节了?以佛家生死轮回之说来回应基督教的天谴论,谁曰不宜?

反串的表演型式,这次也因轮回的情节变得更有说服力,让唐美云的二度性别跨界(女变男变女)最后没有沦为一场噱头。这个同志出柜的故事,最后聚焦在两位母亲的挣扎上,分别是唐美云饰演的藤原蛉子(同时亦扮演转世后的同志儿之父赵天成),以及许秀年所饰的同志儿之母春樱(亦反串前世左大臣,藤原蛉子之夫)。蛉子因其子爱上父亲之宠妾,春樱因其子爱上同性,都因「规范」与「亲情」之间的冲突而经历椎心的煎熬。许秀年的一折追忆母子往昔,唱出天下父母心,十分催泪;唐美云以旦角扮相为儿苦苦求情,也极为哀凄动人。

编剧这种「明目张胆」挺同婚平权的做法,与其说是挑战与冲撞,倒不如说是终于为一般市井百姓在法与理之外,找到了感情上的一个出口,一种将心比心的疗愈方式。座无虚席的现场观众,也像是某种程度「出柜」了,最后爆以热烈掌声。或许,这也正暗示了台湾社会层出不穷的社会问题,都总在权力与正义上打转,而缺乏了以人情与人性为出发点的对话方式?

导演吴定谦手法平实流畅,这次组合了一个强大的的视觉团队,从布景、服装、灯光、投影,都展现了大型制作应有的专业度。《萤姬物语》不仅在音乐以及技术层次交出了不错的成绩单,舞台上的后起之秀如吴宜蓁、陈禹安也表现不俗。在连续看了太多场耗资却又庸俗的演出后,笔者曾一度担心,台湾剧场会不会最后只剩小剧场,幕后专业人员的流失,会不会重蹈台湾电影的覆辙?今年已迈入二十周年唐美云歌仔戏团,看来仍是生龙活虎。

关于同志平权的对话—唐美云歌仔戏团《萤姬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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