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老舍先生诞辰115周年,北京人艺第三次复排的话剧《骆驼祥子》将从今晚开始公演。“看话剧《骆驼祥子》,很容易产生这样的感觉,似乎这仍然是老舍自己创作的。”与老舍的原著比较,话剧《骆驼祥子》“看不到捏合的痕迹”,这不得不归功于1957年梅阡的改编本。

1957年,北京人艺决定排演梅阡改编的话剧《骆驼祥子》。演员分A、B组。A组阵容:舒绣文饰演虎妞,李翔饰演祥子,英若诚饰演刘四爷,于是之饰演老马,童超饰演二强子。排演前,演员到三轮车工人家中,听他们讲述过去生活的经历。饰演小顺子B角的梁秉堃听说了一个姓赵、外号叫“伊犁马”的洋车工人的事:外号是因为他能跑过新疆伊犁的马而起的。他是个大个子,身强力壮,阔人都喜欢坐他的车,他不单跑得快,还拉得稳。当时他是顶呱呱的一流车夫。可是,到晚年身体不行了,眼也不好使了,最后流落街头,没有人管,因生活无着,悲惨地触电自杀了。

1957年9月28日,话剧《骆驼祥子》在北京剧场首演。老舍之子舒乙在《对话剧的点滴记忆》一文中写道:“那时,三轮已经取代了两轮的洋车。祥子们都蹬上了三轮。剧院领导曾经免费邀请‘祥子’们带家属看戏。只见剧院外摆满了平板三轮车。‘祥子’太太们大多是坐平板车来到剧场的。一时,场内外热闹非凡,情景壮观。”

戏演至第三幕,于是之饰演的老马上场——

老马:我拉着辆破车整整转悠了一天,可没揽上什么座儿……天又冷,风又大,我是又冷又饿,我怕一下子倒在雪地上就算完了……唉,有什么说的。穷人的命就像个枣核儿,两头长,中间大。小的时候不饿死,万幸;到老的时候不饿死,万难……

舞台上发生的故事勾起台下“祥子”们太多心酸的回忆,场内一片唏嘘。散场后,老舍执意请三轮车工人们到附近的萃华楼饭庄吃饭。“进门老舍先生就大声地要整只的红烧肘子,说吃不完可以带回家去”。

话剧《骆驼祥子》大受欢迎。“北京城内外几乎人人都在议论着祥子和虎妞”。老舍深受鼓舞,他想给祥子写个续集,写祥子的新生,写二强子的转变。他对饰演二强子的童超说:“到时候,童超同志您一咬腮帮子……”咬腮帮子是童超的习惯,大家听了都笑了。

1962年初,老舍开始写《骆驼祥子》续集,北京人艺也开始复排《骆驼祥子》。那时,三年困难刚过,许多演员营养不良、疾病缠身。据《北京人艺大事记》记载:1962年1月31日,国防体委俱乐部主任李达上将赠送我院黄羊5只。下午党委会,党委书记赵起扬提出要了解一下《骆驼祥子》组牛星丽、陈国荣等几个演员的健康状况和病情。如医生认为不能参加演出,就要考虑这个戏演不演的问题,不能让演员硬撑着演。然而,患有严重风湿性心脏病的舒绣文,还是揣着医生开的假条,强撑着上台。这是一个普通的冬夜,人艺剧场。话剧《骆驼祥子》演到第五幕也就是最后一幕——

虎妞:你逼死祥子,那我这条命也交给你吧!孙三!

孙三:(把虎妞搡倒在地)滚开,臭娘儿们,沾了我的手。祥子我告诉你,你有天大本事,也出不了我的手心呢!

虎妞:哎……孙三那……你别走!

(祥子和小福子扶着虎妞走进了里屋)

舒绣文刚刚走出布景的小木门,便一下子晕倒了。急救车把舒绣文送到协和医院。经过医生的全力抢救,舒绣文苏醒过来,她吃力地问:“戏……演完了吗?”

戏是演完了,舒绣文的艺术生命也画上了句号。住院期间,舒绣文让孩子帮她整理出《我爱虎妞》的讲稿,准备给青年演员和学生们讲课,还准备病愈之后参加电影《骆驼祥子》的拍摄。遗憾的是,舒绣文此后再没登上舞台。由于饰演A角虎妞的舒绣文和B角虎妞的李婉芬相继病倒,于是轮到饰演C角虎妞的演员叶子上场。叶子对虎妞的理解与舒绣文不一致,她把虎妞在全剧中的贯穿动作定为“我看上了祥子,他会是经营车厂的好助手。我要得到他,并使父亲承认我们的关系”。据舒乙回忆,叶子曾找老舍先生请教:“您说,虎妞是好人、坏人?”老舍先生笑而不答,反问:“你说呢?”
1962年,叶子的虎妞没演几场,也因病停演了,叶子从此永远告别了舞台。老舍写的《骆驼祥子》续集也只完成两幕,最终没能完成续集。后来,一个运动跟着一个运动,老舍感到自己已经完全不适应外面火热的形势。1964年后,人艺也不再找老舍写戏了。

话剧《骆驼祥子》一别观众就是18年。1980年3月20日,话剧《骆驼祥子》终于迎来了复排演出。公演前5天,北京人艺收到退休三轮车工人杜晶铎的一封信——

北京人民艺术剧院:

你们好!我刚从报上看到,你们又要演出话剧《骆驼祥子》了,真是高兴!这出戏对大家,特别是对青年人很有教育意义。你们能把旧社会洋车夫的生活、打扮和想法活生生地搬上舞台,实在不简单。你们还得大卖力气,尽量多演呀!……

接信后,导演梅阡请这位当年看过首轮演出的71岁的老工人来看戏,还特意请他跟剧中扮演71岁老马的于是之拍了一张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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