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并不遥远的故事,蕴含着一个古老而又崭新的现实问题……我不禁要问:我们从古至今一直在反腐倡廉,难道没有一个超越反腐倡廉的制度诞生,从而使我们人类的行为上升一个层次——真正进入文明世纪的可能吗?
诗有“诗眼” ,文有“文眼” ;同理,一部优秀的戏剧,也一定要有闪光夺目的“戏眼” 。大型历史话剧《林则徐传牌良乡》首场公演,就获得首都知名专家与观众的一致好评。在我看来,这个戏的成功所在,最关键的是编导演共同艺术地创造了两个“戏眼” ,一个是象征“家”的底层贫民满刚的媳妇儿苏秋雨;一个是象征“国”的皇亲国戚福越的母亲那拉氏。前者,使这个戏接了“地气” ,有了进心入土的“根” ;后者,是使这个戏的主旨意蕴,直接撞响了反腐倡廉的黄钟大吕——关涉家国的存亡,这个巨大的思想与艺术的主题之“魂” 。
话剧《林则徐传牌良乡》的剧情很简单,即清朝道光18年,林则徐奉旨南下禁绝鸦片。出发前发出一道“传牌” ,告知沿途各州县不许豪华接待,严禁收受礼包。而良乡,就正是他南下的第一站。戏,就从这里开始;人物,也是从这里一个个粉墨登场。清与浊,如泾如渭,冲腾与化入,主要人物的主要言行,在主要场合与主要人物间发生着主要的冲突,戏剧在冲突的推动下不断发展,演绎着戏的意味和剧的华彩,同时,也塑造着各不相同的人物性格与人物形象。当然,最主要的是揭示着主要人物各不相同的心理、心机与个性,使“戏”与“剧”的冲突,在平静与热闹的演进中,展现出引人入胜的情境。
在“人物表”中,苏秋雨与那拉氏都显得并不重要,苏秋雨是五号人物,那拉氏是八号人物,但或许正是因为她们俩人“不重要”的地位,她们的表演才构成了“意外”的突然性,才有了并不显著却意味深长的艺术效果。作为这部大型话剧的“戏眼” ,她们俩的“戏份”于不经意间散发出熠熠光辉,为整个戏剧的完成,起到了极其重要的意蕴开掘作用,并拓展了全剧的思想与艺术的呈现。
先说说苏秋雨,她作为大烟鬼、平民满刚的媳妇儿,从戏剧一开始就要往钦差大人即将落脚的官衙里闯,甚至被人当作刺客,不仅制造了戏剧的悬念,而且也使戏剧的情节生出了意外的亮点;而后林则徐下榻书院后,她又闯了进去,又引发了一系列民间疾苦的展现与林则徐随从索贿丑行的暴露,不仅使戏有了旁生新枝之感,而且也使剧情变得复杂了起来——你林则徐反腐,而你的随从就公然索贿啊。观众不由自主地为林则徐捏了一把汗。戏剧之所以是戏剧,就是它有无巧不成书的戏剧性。当林则徐来到民间踏访之时,又恰恰遇到苏秋雨与丈夫争抢女儿:一个拼命要把女儿拉去卖掉换大烟抽,一个拼命阻止奋力抢夺。此情此景,这一个——苏秋雨,已经成为全剧的灵魂了。作为次要演员的小人物,生动地揭示了鸦片对中国百姓的迫害已经达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了!而作为大清帝国的钦差大臣林则徐,难道能够视而不管吗?揪心之痛,如锥入股。我以为,真正的好戏剧,就有这种摄人心腑的动人力量。苏秋雨这个人物,从始至终,都是一种推动力,推着戏剧的高潮,又使高潮不断向新的高潮发展。而苏秋雨,一个柔弱的乡野小女子,却有着一种令人心酸又令人动容的魅力。这或可成为这部话剧成功的另一个佐证。
与苏秋雨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戏眼”人物那拉氏是大清步营翼尉福越的母亲。她更是全剧的次要人物,然而她的戏却蕴含着一个更大的象征。作为戏的另外一条人物线,她和她的儿子福越,一个追劝儿子离开烟馆回到大营报效国家,一个执迷不悟竟出手打母亲忤逆不孝,当此冲突之际,尤其福越之母那拉氏欲上吊自尽的激烈冲突,使“戏”的激烈程度实现了白热化,同时也使观众的揪心难耐达到了巅峰。恰恰此刻又再次被林则徐撞见,高潮迭起,令人心悬。那拉氏,这个在“人物表”中排名第八的次要人物,其身上寄寓着上达天庭、关涉江山社稷的更大的思想与艺术的蕴含与寓意。试想,当一个国家的干臣猛将都沉溺于烟馆而成了瘾君子,那它离亡国灭种岂非咫尺之距?无论是苏秋雨,还是那拉氏,虽然她们俩人在剧中都不是主要人物,但在我看来,这两个角色所象征的意蕴与意蕴所超越的思想,实现了对历史的思考与提炼。当她们呈现在观众眼前的时候,则又变成了“现实” ,并对真正的现实进行了干预,乃至批判与警示。这似乎是我以为的这部话剧最成功的地方。
性命攸关,生死存亡。这些词的寓意是很清楚的,但是如果不放到戏剧的冲突里,放到人物的命运里,这些词就永远是一个苍白无力的汉语成语。只有把它们放到戏剧的人物里,它们才成了家国天下的象征。而苏秋雨与那拉氏,这两个虚构的、不同地位、不同家庭、不同民族的人物撕心裂肺、家破人亡的故事,事实上完成了一个宏大主题的象征——反腐倡廉是必须的。这是一个并不遥远的故事,蕴含着一个古老而又崭新的现实问题……我不禁要问:我们从古至今一直在反腐倡廉,难道没有一个超越反腐倡廉的制度诞生,从而使我们人类的行为上升一个层次——真正进入文明世纪的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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