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离去》中这个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让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从中看到自己,关于年老、疾病,或者遗忘。
莱辛在他的《汉堡剧评》里说过,莎士比亚“作品中最小的优点都打着印记,这印记会立即向全世界呼喊:我是莎士比亚的!”美国剧作家奈戈·杰克逊1996年创作的两幕剧《远去的家园》,最初因剧中对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的关注而引发反响,但不得不承认,这首先是一部站在莎士比亚肩膀上的作品,但正因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在这个当代李尔王的故事里,失忆的父亲和小女儿考狄利娅,成为了这片风景中最别致的表达。
话剧《离去》基本保留了原作的故事,重要的变动是将主角埃略特的身份,从一位研究莎士比亚的学者变成了一个演了一辈子莎剧的演员。这个变动,有导演王晓鹰对于是之先生怀念的温情,也能看出创作者对舞台呈现本身的思考。
故事的讲述方式更像是一场“影的告别”,舞台上“一人分饰两角”,埃略特的“影子”与他相伴左右,我们都会记得莎翁笔下那些疯疯癫癫说出真话的“鬼魂”,该剧中的“影子”,作为埃略特的自我意识,则更接近心理学中的那个“潜意识”,成为埃略特内心的代言者。“影子”同时还是剧中的叙述人,补叙剧情;或时而跳出剧情,对剧中的角色作出评价。这个多功能的“影子”成为结构全剧、推动剧情发展时序多样化,以及时空中自由变换的纽带。
像李尔王一样,埃略特也有三个女儿,一个整天忙于死板工作的大女儿,电视演员二女儿,还有一个抽烟酗酒的小女儿考狄利娅。剧中的考狄利娅出场最晚,台词最少,却是唯一继承了原作名字,并作为故事关键的角色。她出走流浪,归来后家里的房间已被占据,她还要与两个姐姐共同面对记忆减退、疯言疯语的父亲,姐姐们商量要将父亲送到养老院,考狄利娅却说我们应该享受现在这个父亲。
是的,她用了“享受”这个词,因为只有考狄利娅用她好奇的眼睛去观察父亲的生活,尝试进入他的处境、他的世界去理解他的改变。所以在剧的结尾,考狄利娅在这种独特的、宝贵的爱的方式中找到了责任,她与父亲一起成为了崭新的人,找到灵魂的居所。
这个发生在美国中产阶级家中的故事,各个房间的空间关系,也构成剧中人物关系的某种隐喻,不仅如此,包括诸多台词在内,奈戈笔下的故事本身是一个极富象征意味的文本,这就同时为舞台的呈现提出了挑战。不得不说,王晓鹰导演延续了他一贯对于舞台心理时空构建的传统,通过布景、灯光和意象塑造出许多美好的意象,相比来说,该剧的演员表演似乎稍显用力,这就使得发生在这个空间中的不少巧合变得有些刻意。
如果说莎翁笔下的《李尔王》关乎权力与美德,李尔之所以引发我们的怜悯是因为他放弃王冠、遭遇苦难。那么《离去》中这个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却让我们每个人都可能从中看到自己,关于年老、疾病、或者遗忘。而对于像中国这样对“家”的寓意有深刻寄托与依赖的国家,剧中对于家、对于爱的方式的种种探讨则更展露出了其动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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