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15日的《江西日报》发布了一条江西省优秀文学作品获奖公告,乐平作者蒋良善的名字赫然在列,他的新编历史剧《秋水长天》成为三部获奖的舞台剧本之一。这是一个来之不易的奖项,要知道,包括曹禺戏剧文学奖和文华奖得主在内的全省精英几乎悉数到齐。

于是,似乎在一夜之间,蒋良善这个名字出现在人们面前并为行家称道,关注他的目光也越来越多,随着他创作的深入,影响力也越来越大。

而当初,他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他与赣剧的情缘却似乎是天生注定,不然孩提时怎么能仅凭女教师的一句随口哼唱,就能准确地把握这句唱腔来自赣剧?这也许就是一种宿命。

1977年的乐平,赣剧还是鼎盛时期,在广袤的农村有戏台出演的地方就有趋之若鹜的乡民百姓,浓重的赣剧氛围濡养了曾经的少年,老百姓看热闹,而小小年纪的蒋良善就已经开始会看门道了。还在1978年,只是偶尔在收音机里听到胡瑞华高亢激越的赣剧《十五贯》选段,少年的心一下子就被震撼了。这之后,胡瑞华那悠扬动听的赣剧唱腔,就陪伴了少年无数个日日夜夜,即便是在发疟疾,高烧的时候都心里惦念,用蒋良善自己的话来说,“听她的唱腔就好比看到宽阔的鄱阳湖,好比饮过那清甜的湖水一般。她那激越奔放、满弓满调、一气呵成的演唱风格,让人听来感到荡气回肠。”听遍了胡瑞华所有的唱腔,爱读书爱写作的少年甚至忘情到听录音记唱词,并乐此不疲。文学素养戏曲情缘也慢慢根植浸润少年单纯的心灵。随着视野的扩大,不光是胡瑞华,还有潘凤霞、张星斗、吴寅生、王湘芝等名家名角也渐为蒋良善所熟知并津津乐道,那华美的艺术形式,那婉转动人的唱腔,都让蒋良善由喜欢变成了迷恋。那时候的蒋良善少年初长成,在狂热地喜爱赣剧的同时,已经在思考关于赣剧的未来。

如此痴迷,免不了做赣剧梦,真正下决心走戏剧编剧这条路,还得益于乐平已故知名作家周德坤老师的指点,周老师爱才更惜才,蒋良善的文字功底不错,甫一展露才华,就得到周老师这样的评价:“小蒋啊,你要是出生在城市那可不得了啊。”并有一番肺腑之言:“小蒋,我知道你文字功底好,也知道你兴趣广泛,只是我希望你不要漫天撒网,最好能够找准一个突破口,不然,你只能永远做一个万金油的。”聪明的蒋良善马上就领悟了周老师的良苦用心,从此专攻戏曲编剧。但成为一个戏曲编剧谈何容易?缺乏老师的指教不说,就是资料也没地方找。他还是凭着最简单最笨的办法,每听每看一出戏,凭着记忆把所有的唱词道白记下来,如果说以前是为了学唱,这次则是将它还原成平面的剧本,试图从中找到戏曲剧本创作的规律。

就是靠着这种“刀耕火种”般的耕作方式,在首届玉茗花戏剧节征稿时,还让他真鼓捣出了个小戏剧本《农闲时节》。虽然最后得到的只是一张初选入围的通知,就没了下文,但就是这个入围通知,简直像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疯狂地接连弄出了两个大戏剧本《白蛇前传》和《癫医传奇》。那一年,他只有十八岁。

1991年,他的赣剧表演唱《八仙祝寿》被搬上舞台,并被江西电视台和刚刚成立不久的乐平电视台拍摄播放。牛刀小试,就已经崭露头角。

赣剧纵然是心头好,但在那时还不足以做稻粱谋。为了生计,蒋良善不得不暂时告别家乡,去到了千里之外的江浙,凭着多年的文学素养,凭着对语文教学的潜心钻研,三尺讲台上他依然如鱼得水。他是个本性执着的人,既然当了教师就守在校园过着苦行僧一样两点一线的简单生活,他又是个散淡真诚的人,教学以外的是非喧闹全与他无关,但对他的学生他给予的不仅仅是知识的传授,还有心灵的抚慰。学生有困惑了,会找蒋老师,学生之间有矛盾了,会找蒋老师,最棘手的早恋问题,也在蒋老师的点拨下四两拔千斤,轻易就帮孩子度过了心里难关,所以,在孩子们心中,他是亦师亦友的大哥哥。生活的简单安定,没有滋生蒋良善的惰性,相反,业余时间,他更加勤奋地痴迷戏剧。他沉浸在所有的戏剧剧种里面,京剧的博大精深,越剧的委婉缠绵,豫剧的泼辣奔放,评剧的平易近人,黄梅戏的悠扬婉转他都痴痴不倦。

虽然远离故乡,但游子的心从未远游,尤其爱到痴狂的赣剧就像根植在骨髓里,始终相伴如影随形,那是他的血脉,是他的胎记。2004年底,返乡的游子惊见赣剧的现状:粗制滥造的创作,芳踪难觅的清冷,片源的缺乏,剧目缺乏新意和艺术上的粗糙,像兜头的凉水惊醒了独自在戏曲海洋里游弋的梦中人,赣剧已经衰败至此!再回首,曾经繁盛的艺术之花如今已满目苍夷。作为赣鄱文化代表的赣剧,竟然沦落到了这步田地,蒋良善内心的疼痛无以言说。他想,该为赣剧做点什么了!

不顾校长的再三挽留,蒋良善毅然辞职返乡,在家乡一边继续教书的工作,一边近距离地开始细细打量故乡的剧种,触摸赣剧的魂。眼前已是残局,整个赣剧界自己都深感无能为力,但这种局面下蒋良善依然没有退缩,开始了一个“槛外人”独自的艰难之旅,他开始以赣鄱之子的网名发帖,试图引起众多人对赣剧的关注。长久的坚持,跟帖者多了起来,由此发展而成的赣剧吧渐成规模。他还着手艰难地搜集整理着赣剧的有关资料,从剧本到曲谱再到理论文章,从剧照到唱片、盒带直至音像,吉光片羽,丝毫也不放过。开始不断采访赣剧老艺术家,做着笔录、录音,希望藉此多留下一些“活资料”。他怀着一种庄重甚至是一股悲壮之情来做着这一切。

走到哪儿他都不遗余力地在当地“推销”着赣剧这朵“鄱湖之花”。他把赣剧盒带带给外省的戏迷,甚至还把赣剧带进了课堂——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如央视春晚植入广告一样,植入“赣剧元素”,直至讲《窦娥冤》时,干脆指导学生欣赏该剧的赣剧舞台电视艺术片。这样的努力引来了一些关心喜爱赣剧的人,而且大多数是年轻人,不仅江西省内,还有京津地区及苏浙一带的。他的学生当中,竟然也真的培养出了一批小赣剧迷。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在这样一个快餐文化大行其道的时代,我们传统的艺术瑰宝能够被年轻人喜爱和接纳,蒋良善花费了太多心思。

2005年重启的赣剧之旅,就这样逐渐拉开帷幕。他的业余时间和精力几乎全部交给了赣剧。赣剧全盛时期有多少人凭着它安身立命,有多少人凭着它富贵腾达,又有多少人借了它做黄金跳板,攀向高枝。那时节,贫弱书生蒋良善无论怎样努力都难以追随。可是,当它日渐衰落时,他的眼里心里却再也放不下它了。

一介文弱书生,除了摇旗呐喊,最有力的武器还是手中的笔,大量艰辛的创作劳动开始了。此时的蒋良善已远非当年初出茅庐可比,多年的积累一旦喷发其势就不可遏止:新编古装戏剧本《鄱湖劫》、现代赣剧《烈日秋霜》、新编古装折子戏《阴阳河》广受好评;创作江西第一部原创反腐题材的赣剧《雪花不是花》,参加第五届江西艺术节展演,获剧目奖,深受专家及观众的好评,并成为本次艺术节上演场次最多的一台剧目;新编历史剧《秋水长天》获江西省优秀文学作品奖,奠定了他在江西戏曲剧本创作的地位。

《烈日秋霜》在景德镇公演,现场气氛非常热烈。有知名评论家如此说:该剧挖掘江西红色题材,视觉独特,从前所未有的切入点歌颂了方志敏的红枫精神,为赣剧演现代戏提供了有益的探索经验。该剧获得第四届江西艺术节优秀剧目奖,初次登上省戏剧节舞台的蒋良善获编剧二等奖。五年后,赣剧《雪花不是花》登上第五届江西艺术节,在江西省话剧团经典剧场演出之时,剧场座无虚席,观众席不时响起热烈的鼓掌,专家评委这样评论:该剧主题鲜明,以群众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展现廉政文化,充分体现了赣剧的艺术魅力,是江西文化的骄傲。《秋水长天》得到评委这样的肯定:唱词优美文雅,符合人物身份,很好地表现了人物性格,剧情张弛有致,始终在诗情画意中展开,情与景的结合很融洽,极富美感,作者的舞台感非常强,人物内心世界的挖掘有一定深度,给导演和演员的再度创作留下了很大的空间。

因为剧作,他得到了著名剧作家罗曰铣、薛明、王乔林、万叶的赏识,因为赣剧,他被赣剧名家潘凤霞、胡瑞华、陈俐、江玲静所熟知,也开始关注这个在赣剧界日渐风生水起的勤奋书生,这位新晋的赣剧奇才。有人曾经对他说,你是石凌鹤的小老乡,希望你能继续扛起他打出的赣剧大旗。

与此同时,蒋良善还在散文、歌词和戏剧理论上施展出他的才华,一系列的相关文章接连问世,散文《赣剧,泪水滑过油彩的斑驳》发表于《观典》杂志,在省内赣剧界引起轰动;参与编辑的赣剧研究理论著作《赣鄱新韵》是赣剧近年来的最新研究成果;在《影剧新作》发表赣剧研究文章《饶河声腔第一家》被多家网站转载,点击率达两万多人次;中国评论网特开设“蒋良善评论”专栏;应上海戏剧学院之约,担任国家级重点研究科目《名伶名剧赏析》一书中“赣剧”栏目撰稿,填补了江西的空白。《大瓷魂》《神鸟的故乡》等歌词表达了他对家乡的深情赞美,《古戏台探幽》《听瓷》《另一泓鄱湖水》等散文,依然表达着他对赣鄱文化的热爱和忧虑。

而在民间,蒋良善的赣剧也受到了来自普罗大众的交口称赞,影响力越来越大。汤显祖的“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的唱词几百年来早已家喻户晓,蒋良善悉心创作的唱词也是这样的朗朗上口直抒胸臆,老百姓很快就接受了这些华美的唱词:天降瑞雪丰年兆,来年定是好光景。雪猛风狂彤云锁,难描画意与诗情,一路行来情难禁,田园新貌更怡人。离开乡野廿年整,依然魂牵梦里萦。《雪花不是花》公演之时,不说万人空巷,那也称得上是车水马龙,许多不熟悉赣剧的年轻人惊奇地发现原来这赣剧不仅不难懂,还真实有趣,赣剧重新回到了老百姓身边,在赣鄱大地上开始复活。

蒋良善的专业不仅体现在剧本的精巧构思和唱词工整规范有趣上,对唱腔流派他更是烂熟于胸,所以他的戏是那样的贴合到位直达人心,而对于舞台布景人物造型,都能运筹帷幄拿捏得恰到好处,他呈现出来的赣剧是一场精美的舞台盛宴,任何的细微之处都经过细细推敲打磨而出,所以,现在剧场内外,他都是人人尊敬的“蒋老师”。因为对舞台的娴熟把握,他创编了大型原创文艺晚会《洎水谣》,开乐平原创晚会先河,这是迄今为止乐平最好的一台晚会。他也由此成为乐平大型晚会编剧第一人。值得一提的是,这台晚会依然贯穿着他对家乡文化的钟爱。

天道酬勤。世上没有哪一种成功是轻易得来的,成功之花盛开时,人们看到的往往是他惊艳的美丽,而栽种时的血与汗则始终只伴随在个人成长的记忆里。对于后学者来说,蒋良善的成功是难以复制的,喜欢这一行不难,而要创作这一行,没有天赋才情,没有经年累月的潜心钻研,没有对赣剧文化狂热的痴迷与热爱,那都不行。

想到蒋良善和他钟情的赣剧,不由得想起艾青的那一句著名的诗句:为什么我的眼里饱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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