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戏骨苏民：我就是个拼命三郎

苏民说我是导演，不如说我是演员，说我是演员，不如说我是教师

网易艺术：我之前看网上有人说，您跟您的公子濮存昕先生，您俩人加一起就能代表中国的半部话剧史。

苏民：不敢当。我从事话剧事业，从四十年代开始。我四十年代上了两年大学，不到三年，就到解放区去了。我1948年到的解放区，结果到了解放区不到一年，四个月，就跟着解放大军又回到北京来了。所以你说我到解放区去，到那儿，屁股还没坐稳当呢，就又往回赶。1948年走的，1949年初就又回来了，所以我们这一代人呢，这辈子不知道什么叫累，跟党走，听党的话，做工作不惜余力。一句话，我们都是拼命三郎，拼了一辈子命，不在乎，我身体很好，我为什么不能拼命啊，我现在走路靠拄拐棍了，除了这个我没毛病，我且能活着呢，还想多看你们好好演戏。

网易艺术：我知道人艺当今活跃在舞台上的优秀演员像宋丹丹、陈小艺、王姬都是您的学生，在教学上您是怎样的一位老师？

苏民：我教了八个训练班，一个班就教三年，三八二十四年，我二十四年没有停止去带学生。我有一句概括自己一辈子的话，叫做：说我是个导演，不如说我是个演员，说我是个演员，不如说我是个教师，这就是我，我就是看到了剧院不能没有接班人。从五十年代我就开始教书，让我进戏剧学院教学，老院长看中了我，欧阳予倩，欧阳山尊的父亲，这位老院长觉得我还是个人才，因为我跟他打听台词怎么才能说的好，我向他请教过，所以欧阳山尊的父亲欧阳予倩老院长，把我推上了戏剧教育的道路。我不只是演戏，也不只当导演，我还当教师，剧院给我出了五个光盘，十五集的电视片，这个电视片的名字就叫演员、导演、教师。

苏民与儿子濮存昕

我不会过多给儿子濮存昕提演出建议

网易艺术：我知道您之前拍过一些话剧，您的公子濮存昕先生又开始复拍您之前演过的一些剧，在这期间您二位有没有一些冲突？

苏民：导演和演员总有认识不一致的时候，这两个思想如何走到一个轨道上去，要经过实践摸索，并不因为他是我儿子，我就可以放心，他也不是因为我是他的老子，他就非听我的话不可，他要用他的脑袋，用他的心，用他的思想感情来演戏，演戏没有师承关系，老师不是把学生教出来的，是领着学生走出来的，我怎么能够掰着手教你演戏呢？你在台上演戏，我只能在台下看，我作为导演只能看，我不能替你演，演得好演不好是由你来决定的，我可以启发你，但是我不能代替你，所以当演员教师，那是绝对要以演员为中心，以学生为中心，我教的是他，不是让他代替我，我是把他推上去。但是我得分辨清楚一个，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这是我的责任，只要我这个责任尽到了，我教出来的学生能够成才，我很高兴。我在剧院里带一个训练班，一个班里头能出五六个人不奇怪，一班学生能出现一个两个好演员，这就是大收获。我一个班，出现五六个，都在剧院里演戏，我看得见，所以我也非常高兴。

知识分子，不是卖知识的人

网易艺术：我之前看您接受采访的时候也说，您觉得自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知识分子，知识分子这个词儿可能对年轻人来说相对的比较遥远，您怎么看？

苏民：知识分子，不是卖知识的人，知识分子要用自己的能力，用自己的专业为国家服务，为人类服务，为艺术服务，这就是我自己做人的原则，这是我从艺的原则。我当演员，我当导演，我当教师，是一个思想，这个思想没有别的，使劲儿啊，要不惜力，不吝啬自己的力量，不怕费力气，不怕流汗，但是要把事情办好，把事情做好了，我就安心了，这就是我们这一辈子，党的教育就是这个，为人民服务，为艺术服务，为观众服务，为学生服务。我走了一辈子路，就走了这么一条路，绝对没有二心，一股劲，也只有这样才能把事情办好。认准这条路，坚定走下去，不怀疑、不动摇。

网易艺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比较突出，阅读对很多青年人来说是比较吃力的一件事，真正的看书时间越来越少了。对您来说，现在有没有一些书是推荐给青年人欣赏的？

苏民：我教演员，首先是教你们怎么去演，你怎么去认真地对待生活，怎么去认真地对待你的工作，你看书不看书，认真学习不认真学习，那是你的事情，我得领着你往上走，我得推着你往这上走，我就起这么一个作用。人家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把浪，把人往前推，永远在往前推别人，没有自己，我的价值就在于我无我，我没有我，我只有客观，只有事业，只有党的需要，只有别人的需要，只有观众的需要，干什么都得这样来干。我光给他们推荐书没有意思，该读什么书，有他的老师告诉他，有他的导演告诉他，有他的好朋友告诉他，我只知道一件事情，要老老实实的做人，认认真真的演 戏，完了。一个人做到这一点，我觉得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人生，齐了，对得起党，对得起历史，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国家，正正经经的做人，老老实实的做人，认 认真真的演戏，完了，做到这两条，于心无愧。

网易艺术：现在在时间上您个人是怎么安排的？

苏民：我现在没有事情干，没有戏可演了，我看书、写字、写诗。

苏民先生书法作品

每个人都在继承与发展中前行

网易艺术：在教育子女上，作为父亲会告诉他们什么？

苏民：演戏跟学生打成一片，看学生容易看到他的优缺点，发扬他的优点，帮助他克服缺点，这就是教师的责任。能够帮助学生，发展自己优长的东西，克服自己的薄弱环节，这就是做老师的责任。我做到了这一点，作为培养的学生，在剧院现在都挑大梁了，所以我说起来，心里很畅快。我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党，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剧院，对得起剧院的历史，我还要求什么？无所求了，回报是什么？新演员不断地出现。北京人艺这块牌子没倒，还挂在那儿，北京人艺还挂在那儿，北京人艺不是现在仍然是全国的排头兵嘛，是不是，我心里很高兴。北京人艺这块牌子没有倒，你们好好把这块牌子举下去，让它永远不倒，一代一代一代继承，继承与发展，咱们每个人不都是继承与发展嘛，或者用句谁的话，叫方生未死之间，这是一本书的名字，我们都是在方生未死之间。

人艺培养了我，必须为它做事情

网易艺术：您觉得人艺，除了是您工作的地方，更多的意义带给您的是什么？


苏民：我永远不能忘记，是人艺培养了我，我应该为它做事情，我除了在这儿演戏，在这儿工作，在这儿教学生，这些方面我尽了我最大的力量去做了，所以到现在我问心无愧，问心无愧就可以长寿不是吗，对吧？心无挂碍，故无有恐怖，知道这句话哪儿来的吗？《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我不迷信，但是我觉得这话说得很对。观自在菩萨，哪个演员不是自在菩萨？演员老紧张怎么可以？演员要松驰，从容不迫，这才是好演员不是吗，是不是？能够从容不迫，不着急，凿凿实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不这样的话，就心慌意乱、神不守舍，那你干什么也不行，对不对？一样的。演戏，艺术就是人生，人生就是艺术，没法儿分开。你没有生活，你不懂得生活，你不热爱生活，什么也不要干，更不要说去做演员了，演员是一个很聪明的行业，也是必须老老实实来干的行业。演戏的人千万不要卖弄，做人也一样，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认认真真地干，一步一个脚印地干，不负苦心人，你要流汗，要费力气，那没的说的，干什么也都一样。

记者：各行各业是一样的。

苏民：对。

网易艺术：今天谢谢您。

苏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