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越剧的珍贵史料

被誉为“越剧活字典”的孙世基，以60多年的积累，完成了一本近60万字的《中国越剧戏目考》。

整理越剧戏目，是一项耗时长、难度大的工作。越剧诞生100多年来，一些老戏的剧本（手抄本）早已散失抑或根本没有剧本，靠的是老艺人口口相传。越剧戏目方面的专著极少，已出版的几部，也以名剧、名段、名艺人小传为主。2006年，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和浙江文艺音像出版社联合出版的《中国越剧大典》，历时八载，经浙沪两地专家、艺术家们广征博取而成。在剧目部分，记述的是越剧具代表性的优秀剧目375个。而《中国越剧戏目考》共收越剧戏目1730个，越剧折子戏戏目246个。戏目考根据每本戏目产生的年代，按“小歌班”“绍兴文戏时期”“越剧时期”“恢复时期”和“振兴时期”排列。戏目考每一条目，包括剧情提要与考略两部分，一律不加评论。无论从数量的丰赡来说，还是从戏目研究的全面、纯粹、客观性来说，此著都有一定的突破。

近2000个戏目，从中可以看到百年越剧改革、发展的轨迹。越剧，从嵊山剡水农村的落地唱书，走向城市，在繁华的大上海生根开花，逐渐发展成为全国第二大剧种，几经改良、蜕变。从戏目看，越剧接地气，紧贴生活，《双金花》《箍桶记》《相骂本》（《九斤姑娘》）《懒惰嫂》《卖婆记》等是从唱书节目而来，体现了草根百姓的生活情趣和民间智慧。越剧，又从文学作品和其他剧种中汲取养料，一大批越剧剧目，源自古典名著、宣卷、话本、民间传说，如《红楼梦》《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卖油郎独占花魁》《孟丽君》《何文秀》《蛟龙扇》等。越剧在小歌班及绍兴文戏时期，受姚滩（姚剧前身）和绍剧的影响很大。姚剧中的《卖草囤》《双落发》《卖青炭》等，越剧亦曾演过。后来，又博采绍剧、京剧、昆曲、话剧、电影等多种艺术精华，进行了诸多改良。脍炙人口的《狸猫换太子》《碧玉簪》《三看御妹》等是从其他剧种移植而来的。到“新越剧”时期，各地剧团更是编演了数以百计的新剧目，大大拓宽了剧目题材。

从戏目考中，可以了解各时期越剧演出的戏目以及班、团、演员状况。最初的一些剧目，不少已被淘汰或被改编，如《四香缘》《六美图》《七美巧缘》《八美图》《九美图》《十美图》等，讲的是男主人公历经磨难，最后功成名就，妻妾成群，坐享荣华富贵，新中国提倡男女平等，一夫一妻，这些剧目就在舞台上消失了。而保留下来的《孟丽君》《珍珠塔》《盘夫索夫》等，把原主人公和多位女性的情感线索删减为一条。此外，宣扬迷信的宿命论的一些戏，也逐渐受到冷落。

戏目考的出版，对传承越剧文化、对越剧进行追根溯源式的研究、探索越剧艺术规律很有意义。时代的发展，促使剧作家、编导对越剧传统剧目进行现代反思，于是，《红鬃烈马》改编成了《绣球记》，原剧表现王宝钏忠贞不渝、盼得夫归，恬然受封，后者则强化了王宝钏的女性视角。面对薛平贵和代战公主，她纠结，失望，将薛平贵拒之门外。又如《马寡妇开店》，先前的版本是狄仁杰教化李如花恪守妇道，而后来的版本中，狄成了虚伪、薄情之人。在《龙凤锁》中的十三太子林逢春，他时而是纨绔子弟，时而是多情公子，戏开始是悲剧，后来又演变成喜剧。一些越剧的保留剧目，经多次改编和上演，因内容和表演形式等不同的创造，呈现出不同的舞台气象。这些，戏目考都作了详细的记录。各时期的社会、政治、文化心理等因素通常会影响戏剧的发展，但是，不管怎样改编，好看、合乎情理是观众检验的标准，符合艺术规律的戏才能代代相传。

笔者是一位越剧迷，也看过不少戏，读完《中国越剧戏目考》，觉得自己先前对越剧的了解实在肤浅。确实，妇孺皆知的越剧就几十出，如《梁山伯与祝英台》《红楼梦》《西厢记》《祥林嫂》《碧玉簪》《珍珠塔》《孔雀东南飞》《春香传》《白蛇传》等。但是，这几十出是经过改革、发展，跟观众不断磨合保存下来的精品。越剧在改良过程中，题材非常宽泛，不仅有古装戏，也有清装戏和时装戏，还有反映少数民族的蒙装戏、回装戏。而且，越剧还大胆地取材国内外戏剧、小说和新闻时事，如《魂断蓝桥》《啼笑因缘》《家》《雷雨》《黄陆缘》等。

著者孙世基，自小喜爱越剧，少年时代在上海度过，看过不少越剧名家主演的戏。12岁时已知道越剧戏目近200本，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搜集越剧戏目史料，不仅购买越剧戏考、剧本、越剧连环画，每次看戏还把说明书保存下来。那时的他有一个梦想，希望自己长大后成为一名越剧史研究专家。他也曾考取中国戏曲学院文学系，在特殊年代，求学受挫，但矢志不渝。从20世纪70年代后期开始，他陆续采访一些越剧名家，如我市的毛佩卿、鲍玲贞等，通过她们又结识了许多剧作家、戏剧评论家、越剧史家和越剧艺术家。1993年，他开始办一份立足宁波、面向全国的《宁波越剧报》，20多年来，持之以恒，出刊265期。其间，曾采访越剧界老前辈袁雪芬、范瑞娟、徐玉兰、王文娟、吕瑞英、金采凤等。很多戏目，是听老前辈口述，再加整理而成。应该说，是他的种种努力抢救性地保存了这些越剧史料。这本《中国越剧戏目考》是他一生心血的结晶，对越剧的研究、传承和发展都有参考和借鉴意义。

（摘自 《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