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今年,是越剧诞生100周年,浙、沪两地举行了盛大的纪念活动,“越剧万里行”演出又一次征服了各地观众。
吟着吴侬软语,唱着温婉曲调,从浙江乡野走出的越剧,带着泥土的芳香,沐浴着都市的时尚,历经数次化蝶般的嬗变,终于以潇洒的扮相、动听的唱腔及摄人心魄
的剧情,深深吸引着城乡观众,并由流行于江浙沪一带的地方戏曲,逐渐走向全国,并享誉海外。当很多剧种历经沧桑一路走来,或委顿或衰败时,越剧却始终青春常在。它的魅力为何百年不衰?且听专家分解。
一百年前,浙江嵊州民间艺人把落地唱书搬上了由稻桶和门板搭起的舞台上,标志着一个新的剧种——越剧的初生。
百年越剧,在中华戏曲大家庭中属年轻的成员,但目下已成为全国地方剧种中最有影响力的一个。从江南到北方,从东海到大漠,知音广布,大有成为全国性大剧种的趋势。在越剧百年之际,回顾越剧所走过的风雨之路,探索越剧的前进方向,成为戏曲界所思考的问题。
越剧的精神——创新
越剧源于浙江嵊州,兴于上海,从文戏男班、文戏女班到女子越剧、男女越剧——越剧发展的历史,可以看出一种革新创新精神贯穿始终。创新是越剧最大的精神财富。
上海艺术研究所研究员高义龙介绍说,越剧,由嵊州方言和民谣、山歌发展而来。当时形式简单,伴奏用笃鼓和檀板,故称“的笃班”或“小歌班”。从曲艺形态的叙述体的唱书,到初具戏曲形态代言体的“小歌班”,是一次质的飞跃。越剧1916年进入上海,起初全部由男演员演出,1923年后出现全部由女演员组成的“文戏女班”,辅以男女合演,培养了第一批“三花一娟”(施银花、赵瑞花、王杏花、姚水娟)为代表的女演员。这一从男班到女班的突破,开启了女子越剧繁荣发展的序幕。20世纪40年代,以雪声越剧团为代表的上海众多越剧团体,树起了新越剧的大旗,向昆曲和话剧学习,接受了全新的演剧理念。1946年,以袁雪芬主演的现实主义里程碑式作品《祥林嫂》为标志,越剧实现了一次从思想内容到表现形式的大革新。声腔上“尺调”的出现,极大地丰富了女腔的表现方式。1947年,越剧“十姐妹”(袁雪芬、尹桂芳、范瑞娟、徐玉兰、傅全香、竺水招、筱丹桂、张桂凤、吴小楼、徐天红)联合义演《山河恋》,标志着越剧艺术各大流派的初步形成和艺术风格的日趋成熟。
戏剧家刘厚生把越剧比喻成一个沿海地带的小姑娘,灵秀乖巧,进入城市后多方学习求教,广泛吸收外来营养,将学到的东西消化吸收,转化为自己的特点,很快就以创新精神走出了自己的道路,形成了独特性格和风度,到上世纪40至50年代,已出落成为一个才貌双全的女才子。
剧作家吕建华认为,新中国成立后的五、六十年代,是越剧艺术的鼎盛时期,男女合演,各大越剧流派成熟成型。上海越剧院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红楼梦》先后创作成功并搬上银幕,在海内外产生了巨大影响,并引发了越剧走向全国的第一次热潮。上世纪80年代,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成立,以茅威涛为代表的青年艺术家在剧本创作、舞台二度呈现及表演上,都上了一个新台阶,出现了《五女拜寿》、《陆游与唐琬》、《西厢记》等优秀剧目。
越剧的特点——时尚
越剧之受人欢迎,在于它的民间性和时尚化。女子越剧,青春靓丽,唱腔流畅动听,尤其是女小生,扮相潇洒倜傥,因而有人说,越剧的青春与时尚,使它永远受年轻人喜爱和追捧。
高义龙将越剧的时尚归结于它有民间文化的根,表现为内容上的贴近生活和艺术形态上的雅俗共赏,能不断用民间的观念和情趣来表现各种题材。从剧情而言,越剧多表现才子佳人,以爱情戏为多,如《梁山伯与祝英台》,既有女扮男装的传奇,又有坚贞爱情的悲欢,成为“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的越剧经典;而《红楼梦》则将古典文学名著演绎得通俗易懂,“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的唱段人人会唱。
浙江越剧研究专家应志良认为,越剧虽发源于农村,但却成长于都市,并且在大上海激烈竞争的文化市场中挣扎生存,因而具有贴近观众的特性,并随着时代及人们审美的变化而发展和改进,其与时俱进的个性使它充满时尚特性,也更容易赢得市场和观众。
刘厚生这样概括越剧:比起昆剧的典雅庄丽,它是又俗又美;比起京剧的凝重厚实,它是青春靓丽;比起绍剧的激昂慷慨,它是优美清新;比起川剧的含蓄幽默,它是明朗开放;比起婺剧的兼收并蓄,它是本色当先;比起某些民间小戏的土气盎然,它又有更多的城市风采——在中国数以百计的剧种中,作为小妹妹的越剧,人小志大,有眼光,有主见,坚持本体,广泛吸收,很快就以独特的风格吸引了观众。
越剧动听是公认的,北方人即使听不懂唱词,也爱听那委婉流转的曲调。戏剧专家龚和德分析道,越剧唱腔音乐具有民间曲调的单纯性、隽永性,而伴奏音乐可以和西欧歌剧中的主导旋律相比,甚至在某些乐词中有交响乐的味儿;越剧古装人物的扮相,是富于现代感的古典美;越剧的布景、灯光是现代手段,其色彩观念和装饰趣味又是古典的、民间的;越剧的文学语言,尤其是一些优秀作品的唱词,兼有民歌和古典诗词的双重美。像这样三性兼备的戏曲剧种还真不多,因此,人们喜爱越剧,也就不难理解了。
对戏迷而言,越剧之受欢迎,还在于有一大批不同流派、风格各异的优秀青年演员:优秀代表人物茅威涛的潇洒飘逸,“越剧王子”赵志刚的金嗓子,萧雅融歌于曲的演唱,钱惠丽、单仰萍新一代完美的“宝黛”组合,以及谢群英、陈晓红、吴凤花、章瑞虹、舒锦霞、黄美菊、陈辉玲、董柯娣、张小君、陈飞等梅花奖获得者,均成为戏迷拥趸和追捧的明星。正因为有了这些优秀演员,越剧才大放光彩,大受欢迎。
越剧的前景——开拓
走过了百年的越剧,在新的世纪如何发展,剧目、题材、舞台呈现及表演上如何突破,是摆在越剧从业者面前急需解决的课题。
虽然创新开拓是大家的一致看法,但如何创新,则说法不一。
高义龙认为,越剧长盛不衰、拥有大量观众群的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吸收古典文化、现代文化包括外来文化因素时,没有丢掉民间文化的基因。越剧的经典保留剧目,都具有雅俗共赏的审美品格。因而他主张,越剧创新不能丢掉民间性,不能把自己束缚在“高层次”人群中作茧自缚、画地为牢,如果脱离观众,剧种就不会有生命力。
题材上应拓宽表现领域,是大家的共识。越剧虽多以爱情为主题,但从《祥林嫂》起,就不断地尝试新的表现领域,现代戏《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是越剧反映当代题材的成功之作,《流花溪》展示了越剧内涵的深度,《越王勾践》、《阿育王》为越剧闯出了一片大气磅礴的新天地,《蝴蝶梦》、《赵氏孤儿》、《家》、《早春二月》的改编,更使名著为越剧增加了分量……
说到剧目创新,不能不提到茅威涛。这位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团长、当代越剧创新的代表人物、扮相英俊的尹派小生,上世纪90年代,以一出《孔乙己》在越剧界乃至全国戏剧界掀起轩然大波,赞成者有之,反对者亦不在少数。之后,她继续这条探索之路,先后演出了《寒情》、《藏书之家》等与传统风格迥异的剧目。对此,她的解释是,时代变了,随着公众普遍教育水平的提高,戏剧爱好者的欣赏需求也变了,在这样的背景下,越剧需要重新为自己定位,不能再停留于表现家居女性最为关注的儿女情长这一狭窄领域,即便是儿女情长的题材,也需注入全新的人文观照。她说,对于当下的越剧观众而言,传统剧目的题材选择已经不够满足观众的审美需求,那么他们还需要哪些作品?尤其是需要包含了哪些内涵的作品?渴望在越剧舞台上看到怎样的人物?越剧除了表现人类亘古存在的爱情主题之外,是不是还可以有更多的人文追求?是否能够找到越剧自己的深度尝试,带给观众思考的愉悦?
刘厚生认为,越剧还需在文学创作上下大功夫。越剧几十年来形成以新编(包括移植改编)单本戏为主体的传统,过去也留下了一些基础较好可以再加工的剧目,应对这些剧目重新整理,遴选出一批作为越剧家底的保留剧目。
吕建华指出,在题材的选择和思想内容的表达上,要避免脱离最广大观众的审美需求。在情感指向上模糊不清,会影响艺术的感染力。在艺术手段的运用和处理上,要避免只重视创新,不重视继承,出现艺术欣赏上的脱节。要在继承的前提下创新,步子迈得太大,就会与大多数观众的欣赏要求产生距离,就会曲高和寡,失去观众。
越剧分布在江浙沪闽一带,目前全国共有近300个越剧表演团体。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袁雪芬强调天下越剧是一家,越剧人应不分彼此,同心协力。刘厚生则认为,越剧院团应在团结的大前提下展开激烈而友好的竞争,建立“长三角越剧合作体”,各地剧院团更多交流、切磋和竞争,这样,越剧才会发展得更为丰富多彩,长盛不衰。
(摘自 《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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