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大学的时候,委婉动听的越剧,被视为毒草打入冷宫。直到文化革命结束,越剧才“春风吹又生”。收音机的戏剧频道,常有播出。那时候,我们农村中学,教师都以校为家,虽有饭厅,但一天三顿仍以自炊为主。除了早上听新闻以外,其余做饭的时候,总喜欢收听越剧。

可是,戏剧频道有它的播放计划,不能一天到晚都是越剧。录音机产生,弥补了这个缺憾。喜欢的唱段可以收录下来,随时欣赏。

只是听听,当然不能满足,更希望看到越剧演出。听说附近海门县城放电影《红楼梦》,一角钱一张票。我们几个年轻人,骑车飞驰四五十里,连续去看了几次。不久,我们小镇上的剧场,也放越剧电影。在那里,《梁山伯与祝英台》、《西厢记》、《柳毅传书》这些著名剧目,我百看不厌。

同时,家里也开始收存越剧的磁带、碟片。有一次进城,看到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卖碟片。我随口问问:“有越剧吗?”“有啊,18张一套,70元。”我想,虽然贵些,但一张平均4元还不到,还是买了回来。回家一放,虽然盗版,但质量竟比想象好得多。

久而久之,耳濡目染,对越剧行腔运调有所了解,慢慢地跟着哼哼唱唱。尹徐范毕,袁傅戚王,还有老旦老生,都略知皮毛。学校一些联欢活动、娱乐场所,渐渐听到我唱越剧的声音,甚至还赢得一些喝彩。

我到上海的中学工作的那年年底,学校举行盛大的辞旧迎新联欢活动。全校教职员工一二百人,济济一堂,载歌载舞,各显其能。主持人热情提议“新来的教导主任”来一个,我说“唱一段越剧,‘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在热烈的欢呼声里,听到调音员说“没有这个伴奏带”,大家面面相觑。我说:“没关系,随便用哪个四步的曲子就行。”在大家惊愕的目光中,我不仅轻松演唱,而且一身两角,兼顾徐玉兰、王文娟声调唱腔。没有想到,一曲下来,掌声如潮。

有老师问我:

“你到底是哪里人?”

“苏北,江苏南通。”

“你怎么会唱越剧?”

我笑而不言。

从此,学校的每次文艺活动,都少不了我的越剧节目。《葬花》、《琴心》、《算命》,是我的拿手好戏,同事、朋友赞不绝口。

退休以后脑梗。医生吩咐:“尽量多说说唱唱,保障语言功能。”所以,我经常独自在家唱越剧。不少剧目,我从头到尾,听听唱唱,生旦净丑,一人独揽。病后,感情难以抑制,往往唱到坏人作势,好人蒙难,常义愤填膺;唱到清官执法、情人团聚,常眉飞色舞。《柳毅传书》里,每次唱到“劝公主莫悲伤,我为你立即传书到故乡”,都被他乐于助人的侠义肝胆,激动得热泪盈眶。在歌厅演唱,朋友们一直都夸我感情丰富。

最近,换了手机,一位好友要我给她唱越剧,以判断我的恢复情况。我在百度找到伴奏,唱了一段《夜听琴》发给她。她连连赞叹“好听好听,不减当年”。我洋洋得意地自己回放:

夜听琴勾起了女儿心事,

晓窗寒神思倦脂粉慵施。

......

我唱得气息断续脱节,声音苍老枯涩,腔调呕哑嘲哳,感情生硬死板。——原来如此!

我猛然醒悟:别人当面的溢美之词,往往言过其实,不要信以为真,一定要有自知之明啊!(博主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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