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寞的风华——小记湖州小百花越剧团

几年前买了一堆戏曲碟片，里面有一部湖州小百花的越剧电影，叫《双轿接亲》，生旦俱佳，情节也有趣，再看编剧是戏曲界泰斗顾锡东，心想这个剧团档次蛮高，请来大编剧执笔。后来才知道，顾锡东给湖州小百花写过不少好剧本。

大概比较关注小生，我一下子就记住了演安大成的小生平晓岗，唱尹派，跟王君安、萧雅的唱法些许不同，行腔偏柔，有些人觉得太软，我倒蛮喜欢。她在剧中扮相好，做工精，演出了大成的懦弱和正义。后又找她的其他戏来看，像《寿堂奇案》、《魂兮归来》和《八郎寻嫂》，奇怪的是到了这两部戏里，她的名字变成严晓岚了，鉴于舞台和电视剧化妆效果差别很大，我到现在也没整明白是不是同一个人，不过单听唱腔上倒是一致的。我查了不少资料，可惜收效甚微，盼望着哪位资深戏迷能解答我的疑惑。整体上看，严晓岚的台风和做工都很讲究，代表了湖州越剧团的整体水平。《魂兮归来》是我很喜欢的一部戏，里面还有个小生叫包亚娟，唱徐派，端的是潇洒俊秀，可惜我一直留意，也找不到她的其他戏。这戏说的是康熙年间，就统一海峡两岸产生的政治冲突，情节流畅，唱腔感人，生旦齐整。花旦是俞建华，最早是厦门越剧团的，据说后来借到了湖州小百花。第一次听到她唱是在钱惠丽的那版《红楼梦》里，黛玉是唱昆曲的余彬演的，配音是俞建华。乍听下大惊，跟王文娟如出一辙，尾音、拖腔，包括润腔都一模一样，葬花和焚稿更是以声带情，听的我泪眼滂沱。她在《魂兮归来》中的扮相端庄娴静，身段细腻，唱腔韵味极浓，上越的王志萍也算流派传人中的翘楚，但比起俞建华要差一些。很多人说她似极了王老，我倒没太注意，只是记住了她的唱。我一向不喜花旦戏，俞建华却是例外，她的《麻疯女》和《春归燕》都好，尤其是《麻风女》，配戏的小生是蔡新芬，唱范派，韵味纯正，有点陈琦的感觉，比吴凤花唱的清朗一些，扮相更是风流倜傥，实在难忘。这一来二去，我彻底喜欢上了湖州越剧团的”新秀”辈演员。首先，功底扎实，再次，流派整齐。

后来知道了他们从发展到落寞的故事，忍不住伤感。“新秀”辈应该算是承前启后的一批人，与如今活跃在一线的名角旗鼓相当。现在浙江小百花的看家戏——《五女拜寿》，最早就是由他们演的，当年台上的六对小生、花旦，两对老生、老旦，名震上海滩，着实让戏迷大开眼界，留下了深刻印象。九十年代初，湖州越剧团无故解散，演员们都散入到各行各业，大多与戏曲不沾边，好在她们经常团聚，唯一的语言就是唱戏。前几天看到消息，说湖州越剧团重排《五女拜寿》，用的是原来班底，我打心眼里高兴，也许身材走样了，唱腔不纯正了，都不打紧，起码我知道，她们仍眷念着戏曲。这种爱，没有国界，超越了语言的障碍，也圆了戏迷二十多年的梦。

伴着不可名状的情感，我看了“新秀”辈的很多老戏，怀念他们的辉煌年代。当年的湖州小百花，台上生旦斗戏，最大程度地激发出演员的表演潜力，让戏迷大呼过瘾。现在的各大剧团，很容易出现流派荒，或者说唱这个流派的是有，但差强人意，于是配戏的就发挥不出应有水准。马连良的诸葛亮只有跟叶盛兰的周瑜飙戏，才会格外出彩，换了谁都不成，《八郎寻嫂》就是个成功的范例。小生是尹派的沈新芳，范派的蔡新芬，你看她们演的人物，除了唱腔纯正，会让人觉得这个角色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是演则优，人物和情感水乳交融。一个好角，唱腔第一，再者就是人物塑造了。当年上海的很多老戏迷为了沈、蔡打架，足见她们的魅力。我听沈新芳的念白和唱腔，觉得有点像陆锦娟，但是没那么硬气，唱的也偏绵，不过她善于扬长避短，在高音区会区分富有磁性的中音和清亮的女音。两个花旦也不错，一个是傅派的徐枫，另一个是王派的方秀珠，不过这两个花旦本身气质与流派有些违和，徐枫是典型的外冷内热，而方秀珠又实在过于活泼俏丽了。当然，不能否认她们唱的不错，尤其是徐枫，高音部分毫不吃力，真假声转换自然。顾锡东的剧本也好，赋予每个人鲜明的特点，刻画感很强，围绕忠义和助人的主线，不见松散和冗长。其中“追郎”一折，有不少功架戏，看得出戏曲功底着实不耐。我对越剧要求不高，只要能在台上劈叉或做个抢背吊毛，我都会叫好，毕竟作为地方剧种，程式化不是重点。

人都会在失去时方知珍惜，对于湖州越剧团，也是如此，遗憾的是，很多人都不知它的过去，我也没看过现场，只剩一些影像资料。论理现场和视频完全不同，一个是戏曲表演，一个只能算是记录了。很想回到十几年前，看看湖州小百花的现场，感受那份醇厚的韵味。最早的《长乐宫》，也就是陈书君《金殿拒婚》的本子，也是他们首演，蔡新芬演的宋弘，可惜没有任何影像资料留下来，只留在戏迷的心里。所幸陈书君的两个版本保存了下来，大官生形象无与伦比，但我忍不住会想，若是湖州小百花演，会是什么样子。摇头叹息之余，似乎又见言者在意，意者忘言的惋惜。现在的浙江有了浙江小百花、杭州越剧院这些一流院团，前有茅威涛，后有郑国凤，让戏迷爱恨交缠。不知身在异乡的蔡新芬，沈新芳知道，会作何感想，离开有时万不得已，回味反而落落寡合。戏曲这个东西，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吸引力，总让我挥之不去，望而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