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曾是舞台上红极一时的越剧演员。文武兼备的白娘子、温柔多情的崔莺莺、深明大义的百花公主、铁骨铮铮的江姐……这些都曾是她们在舞台上的形象。一招一式,举手投足全是戏;一颦一笑,万紫千红总是春。如今,出生于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她们已走入暮年。铅华洗尽,她们或授徒、传艺,在学生、票友间发挥余热;或远离剧场,隐入万家灯火,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让她们没想到的是,有很多人在惦记着她们。宁波市文化艺术研究院深知高龄老艺术家的珍贵,他们所经历过、演绎过、领悟过的舞台人生乃是当代人的无价瑰宝。上周,“宁波越剧口述史”项目经论证通过,专业研究人员将用三年时间走访30余位宁波越剧老艺人,记录她们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为后人提供行动依据。

记者近日率先走进了其中三位昔日名角的家。看多了红氍毹上戏如人生,听多了虎度门外人生如戏。她们感慨,当年演戏吃了太多苦,如今有空调、有热水、有冰箱、有一张可睡安稳觉的床很知足了。她们寄望,现在的孩子要珍惜好条件,好好练功,做戏也是做人,人品不正,戏品也不会正。

一爱即一生:“亦生亦旦”沈申儿


1954年考入慈溪越剧团 现年75岁

走进沈申儿的家,窗明几净,屋里的一切归置得整整齐齐。“厨房有冰箱,烧菜有天然气,卫生间两个,洗澡有热水,房间有空调,这是多少的福气啊!”沈申儿认真地说。朋友们讲她是特别乐观、特别会知足的人,记者马上体会到了。她说:“我是苦过来的,后来想想苦也是一种资本,苦过就觉得现在什么都好。”

其实在最初的日子里,沈申儿也挺幸福的。1940年,沈申儿出生于上海书香门第,外公是举人,爷爷是秀才。她家的院子曾有一间堆满了字画,后来生活困难的时候,妈妈当了一幅唐伯虎的画换吃穿。她母亲本也是个识字断文的大家闺秀,育有9子。从小妈妈就给沈申儿兄弟姐妹们读《封神榜》、《西游记》、《说岳全传》,里头神神叨叨的故事影响了淘气娃们的日常生活。“我们也像书里说的一样开始吃素、修行”,吃了三年素,14岁的沈申儿开始思考人生方向:是剃了头去做尼姑,还是去唱越剧?“那个时候唱越剧可以穿着古装耍刀枪,打打杀杀的”,特别契合沈申儿的志向。

1954年,沈申儿考取了当时的事业单位慈溪越剧团,所选行当自然是可以“打打杀杀”的小生。“当年考剧团不容易,我们最后考上的八个被叫做‘八太婆’,团里的人都对我们很好”。沈申儿不知道当年才20多岁的团长吴笑笑怎么就会有培养年轻演员的眼光。“还从市里请了京昆老师来教我们,有一位叫武永定,教了我们《蜈蚣岭》、《林冲夜奔》等武功戏来打底子”。梁山伯、张生、何文秀、徐元宰……在最初学习的一年多时间里,沈申儿得到剧团所有老师艺术上的倾囊相授和生活上无微不至的照顾。“当时生活困难,而我们吃得很好,顿顿六菜一汤;老师们却一颗小糖当早餐,省下钱给我们买行头”,“那个时候人心太善”,这一点深深影响到沈申儿在从艺道路上的自省和自律。

1956年,浙江省文艺干校办文艺骨干分子培训班,慈溪越剧团推荐了年纪最小的沈申儿去。一到省城,沈申儿好像打开了一片新天地。“老师都是名角”,昆曲大师周传瑛、王传淞都在名单之列。生旦兼修、文武不论,扇子、水袖、拂尘、翎子……这些功夫沈申儿来者不拒,一股脑儿都学了下来。培训结束,她开始主攻旦角,尤其是刀马旦,樊梨花、百花公主、杨排风、白素贞都是她的拿手好戏。

别看舞台上风光,演戏的日子其实蛮辛苦。下乡演出,总是山路兼水路;演大戏,主角往往下台最晚,常连擦身子的热水也取不到;睡觉没有床,铺点草就将就着歇了……父亲得知沈申儿的辛苦,喊她回上海,说喜欢戏,不如去唱评弹,好歹是正经坐着,沈申儿不听。“我喜欢越剧,慈溪团里的老师都对我很好,日子再苦也是开心的”,她还想,“人家在工厂上班的螺丝就是螺丝,机件就是机件,我好歹今天这个人物,明天那个角色,过段时间还能学新戏。这个工作有奔头,不是死的。”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成分”不好的沈申儿也经历了人生最艰难的岁月。1975年后,古装戏恢复,沈申儿重回剧团。她按照需要重拾小生行当,《双金印》、《双龙剑》、《为奴隶的母亲》、《莫问奴归处》、《唐宫奇冤》、《豆腐郎》,在剧团的最后时光,沈申儿排了六出小生戏。

在从艺道路上,沈申儿有一点与众不同。秉承家教,她喜欢读书,特别爱看世界名著。《安娜·卡列尼娜》、《傲慢与偏见》、《简·爱》等她在紧张的剧团生活中都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过。上世纪70年代,生活再艰难,《小说月报》和《译林》是家里必须订的两本杂志。因为广泛阅读,沈申儿还有过要把名著改编成越剧的想法。著名编剧胡小孩曾借给她一本《斯巴达克斯》,沈申儿一边看一边想着如何把角斗士和王妃及其仰慕者之间的三角恋爱改编成越剧,甚至把提纲都写好了……“有文化很重要,有多少文化演多少戏”,沈申儿从中受益太多,“知道的事情多了,情感也就丰富了,对台上塑造人物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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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市艺研院启动《宁波越剧口述史》

宁波市文化艺术研究院要做《宁波越剧口述史》的念头源自两年前完成的“甬剧老艺人口述项目”,副院长王晓菁说,“甬剧老艺人口述项目”是在沃幸康老师的主持下费时三年完成的,“做得很辛苦,但是收获也很大。不单把老艺人的生平资料保存下来了,而且有许多新的发现”。比如,甬剧失传的“七十二小戏”就是在这些老艺人口里重新听说的。

宁波是越剧发展史上的重镇。得天独厚的港口位置,让宁波成了越剧从嵊县乡下走进上海大都市的中转站。当年许许多多的越剧名角,都曾在宁波的“天然舞台”上留下印记。而上个世纪活跃在宁波地区的越剧艺人,从大名鼎鼎的毛佩卿到后来的“小百花”,他们用青春和汗水,铸就了宁波越剧的一段辉煌。尤其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前期和八十年代中期,涌现出了很多优秀的演员和大量原创剧目,成为越剧艺术史上的无价之宝。“他们的重要性不亚于甬剧艺人”,王晓菁说,因为老人年龄渐长,为他们完成信息记录是艺研院“职责所在”,也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如今,老一辈的宁波越剧艺人已有部分离世,尚健在的,年纪最大的也已经有九十多岁了,他们的从艺经历、艺术修养和艺术成就,都有待被挖掘和记录。此前虽有一些对这些艺人舞台艺术的记评,但均为散记,没有经过系统的整理。因此,市文化艺术研究院决定启动《宁波越剧口述史》项目工程,重点采访我市的越剧著名老艺人或其后代,按照编剧、导演、演员、音乐、舞美设计、理论研究六大分类,找寻口述访谈的对象,请他们回忆他们与越剧的故事,讲述越剧在那个年代的发展状况、剧目演出情况以及个人艺术生涯的总结,从而串联起越剧在宁波发展的历史过程。

该工程将历时三年,前后预计重点采访30余位曾活跃于宁波戏曲舞台的越剧老艺人,同时收集他们的剧照、录音、录像等资料,最终完成《宁波越剧口述史》及一份有关宁波越剧的档案,供后人参考学习,为历史留一份珍贵的艺术资料。(记者/顾嘉懿 通讯员/友燕玲)

(摘自 《宁波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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