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召开的广东省、广州市政协会议上,粤剧缺少青年观众问题,成为文化界委员热议的话题,媒体也以“粤剧失去青年观众没未来”、“粤剧能走多远”等标题进行大幅报道。实际上,包括粤剧在内的中国戏曲又岂止是缺少青年观众,有学者指出,当下的中国戏曲已基本上缺乏自我造血功能,一旦脱离了国家的供血,将立刻土崩瓦解、灰飞烟灭。说法似乎过于悲观。但没有公共财政的供血,大多数剧团特别是国有院团,面临生存堪忧的窘境却是明摆着的事实。戏曲界对自身面临的困境有多种说法,其实颇堪存疑。
存疑一:“戏曲上座率低,主要因缺少年青观众”。不错,缺少年青观众的捧场,戏曲剧场越发冷清。然而,中老年观众又吸引了多少?笔者所在的广州市,行内的说法粤剧观众只有区区几千人。现在各地的老年人群体非常庞大,能吸引其中部分人进剧场就不得了,可见戏曲又岂止是缺少年青观众。上述说法的主要依据是由于“文革”造成戏曲观众断层,导致青少年不懂欣赏戏曲。但笔者的朋友中有不少是文化人,其中不乏懂欣赏戏曲的人士,有些还能写能唱,可他们现在都不喜欢看粤剧一类的戏曲。其实人们对精神食粮的需求就像对食品的需求一样,是人的本性和本能,无关什么兴趣的启蒙与刻意培养,合口味有“营养”价格适宜的品种,人们自然就会喜爱。
存疑二:“现在文化娱乐形式繁多,戏曲市场受影响而萎靡不振”。社会环境的变迁,戏曲面临文化娱乐市场的竞争无可否认。没有竞争力必然被边缘化甚至被淘汰,这是市场适者生存的法则。竞争不过人家证明你自身以及你的产品有问题,怨不得市场与消费者。当代美国的文化娱乐节目更是形式繁多,竞争不谓不激烈。但阿瑟·密勒的严肃戏剧《推销员之死》,在百老汇上演引起轰动,连演742场;田纳西·威廉斯创作的《欲望号街车》,仅纽约市就连演855场;尼尔·西蒙的《赤脚在公园里跳舞》,推出后连演1530场……上述新编剧目至今还在世界各地长演不衰。
存疑三:“编剧少,剧本奇缺”。长期以来,“剧本荒”的呼声在戏曲界不绝于耳。实质上编剧和剧本都不缺,缺的是寻找剧本的动力和方法。试问,在剧本尚未成为剧团生存链中的一环,剧本的有无或优劣,对其生存构不成任何影响的现实情况下,千方百计寻觅剧本的动力何在?所以,自命不凡或以投机的心态选取低质剧本屡见不鲜,凭公共财政排演观众不喜爱看的剧目成为常态。“缺剧本”往往成为某些剧团排不出好戏的遁词。现实中,有人熟谙戏曲编剧,创作出优秀的剧本,生出的“孩子”却多年无“家”可归。现在真正为剧本有点焦急的是部分剧协、文化主管部门。因此,只有当剧本的甄选与剧团生存息息相关的机制建立了,所谓的“缺编剧、缺剧本”问题才有可能得到根本的解决。
存疑四:“剧目获奖代表了戏曲编演的成就”。每当论及戏曲成绩,剧团都把剧目获得什么奖作为主要依据,少有以塑造了永恒魅力的艺术形象,观众的反响以及剧目演出场次、票房效益等作评价。美国也有戏剧奖,例如“普利策戏剧奖”,获奖剧目都是演出后反响巨大,演出场次众多的剧目。国内不少获奖剧目,“和市场大多没有关系,不光公众不知道,连戏剧圈内的人也未必知道”。甚至有些宣扬封建伦理纲常和否定个性生命独立价值意义的剧目,也获某项大奖或“精品剧目”称号。戏没人看,获奖再多也没用。
当下的中国戏曲,其舞台语言(唱腔、表演艺术),从谭鑫培、梅兰芳时代至今,历经改革创新,可谓成就斐然,极具现代水平。但文学语言(情节、人物)及其“精神内核”的改革构建却明显滞后。大多数剧目彰显的是社会学的功利性价值,艺术的审美价值含量低微。不少剧目的价值取向缺乏现代性,与“民主、自由、公平、法治”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内容相悖,无法与当代观众进行灵魂的对话,所以戏曲受到人们的冷落是必然的。
中国戏曲只有具备充足的文学性和人文关怀,以满足观众的审美欲望,给人们以心灵的抚慰和滋润,才能焕发新的生机。要做到这一点,深化文化体制改革,彻底解放戏曲生产力是唯一的途径。
(摘自 《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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