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珠海大会堂,琼霞带着珠海粤剧团打磨5年的新编粤剧《疍家女》登上首演舞台。沉寂20年,曾经大放光彩的珠海粤剧团再次回归人们视野,无论对于珠海文艺界,还是对于整个广东粤剧界,这都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

3个多小时的戏,珠海大会堂满满当当,不乏专程从港澳、海外赶来的票友。舞台上扮相漂亮、嗓音清亮的主角叫琼霞,是粤剧届小有名气的当家花旦,她更为人熟知的身份,是一代名伶红线女的关门弟子。

红线女曾说:“对粤剧,我是一往情深,直教生死相许。”世上再无红线女,但她的弟子仍在坚持戏台梦。师傅一生为艺术上下求索,师出“红门”的琼霞,也始终为发扬“红腔”、传承粤剧而默默坚守。从舞台新秀,到《疍家女》主创,在传统戏剧低迷的年代,她逆流挺进,不断找寻自己的新坐标。

关门弟子▶▷“您敢教我就敢演”

琼霞与粤剧的渊源始于红线女主演的一部粤剧电影《关汉卿》。琼霞当年是6岁的小女孩,而红线女已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或许是命运不经意间埋下的伏笔。第一次接触,粤剧就给小琼霞留下深刻印象,但她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这会成为自己终生追求的事业,更没想过,这个荧幕里遥不可及的大明星,会成为自己的师傅。

10岁报考粤剧学校后,琼霞逐渐展露出花旦的天赋,因为天生嗓音好,粤剧学院的老师安排给琼霞习作的大多是红线女的戏。15岁毕业那年,琼霞被红线女亲自选为红豆粤剧团二号花旦。而后。几经调动,琼霞来到了珠海粤剧团。

1998年,准备参加广东省第二届演艺大赛的琼霞向老师征求意见。“老师一开始推荐《打神》,当晚凌晨1时多她再打电话来,说还有一个更好的戏,只有我演过,你敢不敢演?”琼霞形容当时的自己初生牛犊不怕虎,“您敢教我就敢学。”

红线女思虑再三推荐的这部剧叫做《思凡》,表演的是一个小尼姑不甘闷对红鱼清磬,大胆下山寻回青春的故事。这个戏是在清代末期由昆曲传入粤剧的一出独角戏,戏曲界流行一个说法:“男怕《夜奔》,女怕《思凡》”,其唱与做难度极大,要求极高,多年已无人演出。

学习粤剧这些年,琼霞几乎没有一周学不会的戏,于是她承诺老师,一周内照着录像把曲子学会再来请教。但没想到的是,真的学起来,和自己当初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我反反复复看红老师的录像,大脑一片空白。你知道艺术就在那里,但就是找不到它。”

当她拿着自己苦练一个月“一模一样”的成果去找红线女请教时,发现自己根本就没理解透,每一句唱腔、每一个动作都不一样,甚至每一次吐字、每一次呼吸、感情的发挥都不一样。当时红线女已经74岁,先是邀请琼霞去广州,后来甚至亲赴珠海来指导。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家站在那,不停的走动、示范、调整学生动作,一腔一板、一个动作都不放过,常常一教就持续到晚上11时,还有一次累到险些晕倒。”回忆起当年教戏的情形,琼霞满是感激。这出戏排下来,琼霞的唱腔、表演、念白……所有技能都得到了飞跃式提升。

花旦演员▶▷很惭愧自己还不是艺术家

《思凡》让琼霞获得了广东省第二届演艺大赛金奖第一名,也让红线女看到了琼霞的潜力和追求艺术的那股执着劲儿。1999年,琼霞正式拜师入门。红线女对这个关门弟子喜爱有加,勤学苦练的弟子,技艺也日益精进。

2002年琼霞以粤剧《伶仃洋》片段、《驼哥的旗》片段、《思凡》三剧目赴京举办《红船、红豆、红梅——琼霞艺术专场》荣获第二十届中国最高戏剧奖梅花奖,成为当年最年轻的“摘梅”者。

作为红线女的关门弟子,琼霞一直在追随师傅的脚步。师傅真诚、热切、一丝不苟的言传身教,对于琼霞而言,不仅是技艺的传授,更是精神的感染。“让我感受最深的是她的‘忠诚’,对粤剧的忠诚,对艺术的忠诚。”

在琼霞心目中,唯有恩师真真正正配得上“艺术家”三个字。“她对粤剧的热爱是心无旁骛的,除了粤剧,生命中再无其他,而且物质、名利对她更没有任何吸引力。”她说,“也有人把我介绍成艺术家,但很惭愧我现在还不是,未来我希望自己是。”

世界在飞速发展,而粤剧像个步履瞒珊的老人。个体的生存,家庭的影响,圈子外的物质诱惑,有人出走,也有人坚守。粤剧经历人才流失的同时,也在大浪淘沙,留下来真正对艺术有追求的人。

目睹同行陆陆续续离去,琼霞也曾有过一刹那的犹疑。有人替琼霞谋划未来,请她去为票友唱戏——毕竟在票友圈,像琼霞这样的名角儿,从来不缺市场,还能获得可观的“戏金”。但她过不去心里这坎儿,“他们常常‘请不动’我,因为我总觉得自己的表演是无价的,宁可免费送戏下乡,惠民演出,但没办法‘放下身段’用艺术来交易。”

“别人都说我傻,傻就傻吧,反正都傻了那么久了。”只要一唱戏,这种精神上的满足能够忘掉一切物质纷扰,琼霞知道,自己是一辈子离不开粤剧了。

奔忙团长▶▷为珠海粤剧“发声”

演员琼霞名片上的身份是珠海市粤剧团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这个头衔意味着,琼霞不仅需要为自己的艺术作品负责,还需要为这个剧团的发展负责。

珠海粤剧团位于珠海水湾北路一条半坡巷子里。采访当天,琼霞身着红色立领连衣裙,束起高高的马尾,刚刚处理完公务从另一处办公室急忙赶来,来不及换行头,直接换掉高跟鞋便开始指导团员排练。

不久前的《疍家女》首演虽已获得成功,但还未达到琼霞最满意的效果,她认为这部戏应当像20年前的《伶仃洋》一样,至少能够代表珠海的文化高度。

几个月来,整个剧团都在为《疍家女》的排练、磨戏忙碌着,备战11月份的第十三届广东省艺术节。琼霞的目标很明确,“珠海粤剧已经沉默20年了,我们这次就是奔着金奖去的。”

行业不景气,逼迫着琼霞快速成长。

“你除了要认识艺术,还要认识市场。”琼霞说,如今粤剧仅有的市场在湛江和茂名,当地仍有举办庙会等习俗,需要粤剧来配合祭祀、节庆等。在培养出珠海的粤剧消费力之前,粤剧团的生存,只能靠政府扶持。

2002年事业单位改革没多久,珠海很多歌舞团、艺术团都消失了,珠海粤剧团转企后同样面临着收入萎缩的挑战。“当时大家都艰难,‘大浪淘沙’后只有我们留下来了,这反而是令人骄傲的。”

然而15年后,挺过体制改革的琼霞和粤剧团如今却面临更严峻的挑战,这次挑战来自行业本身。“国家对传统文化的传承越来越重视,对我们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但这个行当的人才却在不断流失。”

不少粤剧团体已很难具备从事艺术创作和传承的条件,连各色行当都不健全,珠海粤剧团就缺乏文武生,深圳粤剧团甚至连花旦都没有。

回想当年考粤剧学校时,经过三层选拔,2000人里才能挑出一个有资格学粤剧,现在却这般光景,琼霞感慨时代变化之余,也觉得身上的责任沉甸甸的:“你总不能因为没人看就放弃吧,正因为看的人少了,才有责任让更多人看”。

近些年,传统文化的传承越来越受到重视,琼霞觉得,传统戏剧正迎来一个春天,但春天是播种的,从播种到收获,还需要有很长的耕耘路。

为了培养人才、培养观众、传承“红腔”、传承传统文化,琼霞也在身体力行“耕耘”着,社区、农村、海岛、校园都有他们送戏的身影。最近她在谋划让粤剧进幼儿园,希望能在孩子还呀呀学语时就接触粤剧,把这颗传承的种子,播种在孩子们的心里。(记者 曹丹龄)

(摘自 《南方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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