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笑风是誉满海内外的著名粤剧表演艺术家。他创造了著名的风腔流派,表演戏路宽广、文武兼备、俊逸潇洒、传神逼真,唱腔抑扬委婉,奔放流畅,声情并茂,在戏迷中享有“天皇小生”的美誉。陈笑风曾与太太梁瑞冰、妹妹陈小茶、陈小华同组戏班,一时传为美谈。而陈氏家族八兄弟姐妹在父、兄的耳濡目染下,全部投身粤剧界,其中大部分又与圈内同行结为夫妇。“陈氏家族关起门来一台戏”,更成为行内外的一大传奇。

陈笑风具有很高的艺术修养,既能博采众家之长,又富于创造,勇于尝试。他的表演着重人物内心感情和性格的细腻刻画,一个关目,一个做手,都能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剧中人物的思想感情和处境,塑造了众多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在行内广受推崇,被称为“一代宗师”。

如今,年届耄耋的陈笑风仍好学不倦,勤加钻研,不时登台献唱。他不仅积极弘扬粤剧文化,扶掖粤剧新秀,还长期服务于慈善公益组织,在海内外多次举办筹款义演。他丰硕的艺术成就,得益于十年如一日的默默耕耘。闲暇时,他常常在家里观看粤剧演出碟片。“我从艺已经有70多年了,如果要说心得,首先就是要努力,下苦功。要么就不做,要做就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一个人想要有所成就,真的要非常刻苦才行。”陈笑风语重心长地说,粤剧这一行竞争真的很大,演员在舞台上亮相,功架行不行,步伐靓不靓,观众一看就明白。

著名粤剧表演艺术家陈笑风

著名粤剧表演艺术家陈笑风


“风”腔:苦心研磨
自成一派1925年,陈笑风出生在东莞,后来去了香港念中学。他的中学年代在香港、澳门度过,由于日本入侵,走难回乡,耕过田,开过小店,当过小学和私塾老师。后回广州读大学,专修建筑工程。但由于生活困难,他仅读了一年就被迫放弃。后来在父亲的指引下投身梨园,专攻文武生。“生活使然,我走进了这一行,既然如此,就把戏演好吧。”陈笑风感慨道。

陈笑风的父亲是著名粤剧编剧、电影明星及编导陈天纵,曾编写马师曾的戏宝《贼王子》《冷面皇夫》等剧本。陈笑风坦言,父亲对他影响深远。“父亲不仅在艺术上严格要求我,悉心栽培我,给我创造了许多机遇,而且还在为人处事上教会我要胸怀磊落,作风正派。几十年来,我始终铭记父亲的教导,认认真真演戏,老老实实做人。”

陈笑风入行时已有十八九岁了,粤剧是最讲究“童子功”的,他坦言没有这个优势,练功练得好辛苦。提及入行时的情形,他至今记忆犹新:“别人越是说我不行,我就偏要做给他看。为了劈一字,我天天用绳子和吊环拉腿,下班回家后也不休息,一遍遍地在院子里练习‘跑圆台’等基本步法。”可以说,这段经历为陈笑风日后成为掌印的文武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陈笑风(后左一)与马师曾(前右一)、红线女(前左二)、文觉非(二排左二)、郎筠玉(前左一)等合照
陈笑风原名陈万峰,20世纪40年代出埠到东南亚演出,做了文武生后改名“陈啸风”。陈笑风笑言,因为走文武生的路子,改名更能突显他的威风凛凛。1951年,陈笑风从新加坡回到香港,跟粤剧名伶谭兰卿合作演戏,谭兰卿给了他改名的建议。她对陈笑风说:“阿风,你要改名。因为‘啸’字不是每个人都认识,当时很多人念成‘肃’或‘秀’,更多是不会念的。粤剧演员成名靠观众口口相传,大家都不说你名字,这样你就吃亏了。”后来,陈笑风把谭兰卿的话跟父亲说了,父亲认为言之有理,于是他就改名“陈笑风”。

20世纪50年代,陈笑风毅然从海外返回内地,长期在百花粤剧团、东方红粤剧团、永光明粤剧团、广东粤剧院、广州粤剧团等著名剧团工作,曾与马师曾、红线女、郎筠玉、楚岫云等合作,出演了《宝玉哭晴雯》《绣襦记》《朱弁回朝》《梁祝恨史》《六号门》《大漠英雄》《王大儒供状》等多部戏宝,名声大噪。“父亲告诉我,广州的粤剧很兴旺,我和太太马上就回来了,终于跟弟妹们团聚。”
马师僧(中)、红线女、陈笑风(左)合作演出《屈原》
卢秋萍、陈笑风
陈笑风、红线女合作演出《搜书院》
在粤剧艺坛上,陈笑风的风腔自成一派,以感情深沉蕴藉、嗓音圆润甜美、行腔舒展自如、韵味浓厚十足见称。当年,他以贾宝玉一角成名。尤为难得的是,不同的人物角色由他演绎出来可以说是“一曲一腔”,令人回味无穷。在陈笑风的众多作品中,《山伯临终》可谓是他的代表作。这首曲子有多个录音版本,每一版的行腔处理方式都呈现出很深的感情。

《山伯临终》是20世纪60年代著名粤剧编剧杨子静专为陈笑风“度身定造”的一首曲子,后来成为陈笑风的首本名曲。作品展现了梁山伯对祝英台的“刻骨相思”直至含恨而终的凄凉一幕,淋漓尽致地刻画了梁山伯绝望、无奈、悲恸的心境。此曲尤以尾段著称,从骂、恨、哭到写诗绝命,陈笑风唱到中段,由悲泪盈眶到泪如泉涌,双手发抖,脚步踉跄,将梁山伯“到死不忘情”的忠贞形象塑造得感人至深。“我第四版的《山伯临终》有很多的拉腔,很多的用气都是不同的,唯一的遗憾,就是现在的声线跟不上了。不过,声靓只是本钱,懂得使用技巧善用本钱才是重要的。”陈笑风说。

著名粤剧编剧潘邦榛认为,《山伯临终》在内容上取“最能动人心魄之处,倾注无限深情挖掘构思”;在曲牌的选用和转接方面,曾向“豉味腔”著名唱家李向荣的《云雨巫山枉断肠》一曲获取借鉴,但也细作铺排,使调式更为丰富,唱腔更显精细,陈笑风那深厚的功力和独特的风腔在曲中得到了尽情发挥。
陈笑风饰演的梁山伯
《朱弁回朝》是陈笑风的另一代表作,讲述了南宋状元朱弁奉旨出使金国,探望徽、钦二帝,遭金兀术劝降,又以公主配婚相诱惑,朱弁不允,遂被软禁。金兀术之女仰慕朱弁忠义,当面求婚未成,二人结义为兄妹。多年后,朱弁被获准回国,公主难舍情丝,投河自尽……其中,陈笑风和倪惠英合唱一曲《寒江伤别》,二人堪称是粤剧界殿堂级的组合。

粤剧名伶李池湘评价称,陈笑风在《朱弁回朝》中的演唱风格完全不同于《山伯临终》,一开腔就爽朗精神,荡气回肠,展现出主人公终尝夙愿启程回国的兴奋。到后来转为彼此依依不舍,两位都于唱腔和表情上表达得很清晰、投入。此曲的尾声,一曲《江河水》,诉尽他俩矛盾复杂的情思。”

在陈笑风看来,与其说风腔归功于他“声靓”的天赋,不如说是他与编剧和音乐设计家苦心打磨、创新得来的成果。“好多人都跟我说过,风腔好听,可是不容易唱。为什么呢?因为我并不是照着同一个模式泛泛地去唱,而是根据剧本情节和人物性格,在发音、吐字、音色、气息上反反复复地推敲、研究,思考怎样才能把人物塑造得细致、深刻、活灵活现。”陈笑风表示,正因如此,所以每次演出他才能唱出不一样的味道。“唱腔最重要的是有旋律,它等于是骨架,唱法、声音就等于肌肉,怎么用声音那就是灵魂,三样缺一不可,程序是由声到情。我们要演哪一个人物,腔就要配合哪一个人物,特别是这个人物此时此地的感情变化。”

粤曲唱腔研究者李天弼认为, 风腔的特色是“浓情溶于雅韵”。他特意整理出35首包含南音唱段的风腔名曲加以研究,并在《粤韵风腔荟萃》一书中总结道:
“风腔南音,据曲中情节、人物情绪出发,常常将合尺与乙反夹杂使用,清唱爽唱,相互配合,更取法于地水南音,是以韵味醲郁,百听不厌。

“风腔南音,着重情意连绵不断,字与腔彼此相连的同时,讲求吐字清晰。他喜欢用字的韵母带腔,又用腔的余韵带字。”

“风”情:授徒传艺 热心公益

毋庸讳言,陈笑风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他不仅演技精湛,还曾担任导演工作,参与编剧、音乐设计等;他喜欢书画艺术,又写得一手好文章,门下高徒如云。

1979年,陈笑风赴香港演出,香港明星沈殿霞、郑少秋来拜访他。拜访过程中,沈殿霞说郑少秋很喜欢陈笑风的曲子,想拜他为师。当时,陈笑风不知道能不能收这个香港徒弟,只好应付着说我可以给郑少秋提供意见,但不一定要叫师父。第二年,陈笑风再去香港演出,恰好又是他们俩来访问他,重提了这件事。“当时的宣传部部长认为应该收,对加强内地和香港的文化交流有好处,我就答应下来。”

成为师徒后,由于陈笑风和郑少秋的工作都很忙,没机会经常见面,但他们的感情很深。陈笑风会去看郑少秋的演出,他很欣赏郑少秋能把粤曲的唱法融入流行乐中。“我做慈善演出的时候,他再忙也会来表演。”

郑少秋拜陈笑风为师
粤剧这个行当竞争激烈,陈笑风经常叮嘱徒弟一定要团结齐心,互帮互助,要经常联络感情。有一次,他随团去香港演出拿手戏《山伯临终》,那天晚上,演出非常成功,观众掌声雷动。“有一个人带头站起来鼓掌,我一看,原来是新马师曾(已故粤剧名伶邓永祥),再一看,香港的同行们都来捧场了。当时我觉得好难得、好激动,大家都是一条心,为了粤剧齐聚一堂。只有大家齐心协力,才能让粤剧发展得更好啊!”

陈笑风的徒弟、著名粤曲琵琶弹唱艺术家陈玲玉说:“师父是个心很静的人,在他们那个年代,很多人从小就出来学戏。而师父是大学生,所以他的文学根基深厚,文化修养很好。他非常注重对人物情感的处理,能唱出戏中人的灵魂。“

不知不觉间,陈笑风在为人处世上对徒弟们也有着深刻的影响,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正人先正己”。也就是说,无论是做人还是表演,一定不能有歪心。他坚信,每件事都有正反面,就看你自己怎么看。“父亲从小就教我要胸怀磊落,作风正派。他曾告诫我说,戏班是名利之地,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你是读书人,就要知书识礼,懂得分辨。只要你认真努力,就不会走上歧途。’几十年来,我始终铭记父亲的教导,认认真真演戏,老老实实做人。”

1986年底,活跃在台上数十载的陈笑风做了一个决定:息影舞台。他绝少登台,移居美国与妻儿团聚,先后受聘于在美的香港贸易公司和股票公司。尽管这样,陈笑风仍对粤剧一往情深,时刻牵挂着自己从事过的艺术事业。其间,他每年都会回国,联系同行,灌录唱片,考虑唱腔,始终不忘老本行。“要说对粤剧没有感情,说不过去。只能说阴差阳错。家人都去了国外,我一个人在国内,很孤独。我想,要去美国跟他们团聚,不然家庭会出问题。”

1987年春节,纽约唐人街同乡会举办春节联欢会,盛情邀请陈笑风上台表演。自此以后,他再次与粤剧结缘。20世纪90年代以来,陈笑风逐渐又把事业重心转回到香港。他多次回香港参与唱片灌制及出席粤曲表演、研讨等活动,为加强和促进穗港之间的艺术交流、弘扬振兴“南国红豆”而奔走。

与此同时,他又热心公益,常年为香港灵实医院的“临终关怀”慈善事业服务,不计报酬录制新唱片,多次举办个人粤曲专场,做慈善筹款演出。“1990年,香港经理人钟锦容找到我,说想尝试搞一个粤剧慈善演唱会,为灵实医院的善终服务项目筹款。我觉得这个想法不错。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参加一次灵实医院的慈善演唱会,以我为主演,也有其他粤剧明星参加。我们每年都会录制唱片来义卖,一直坚持到现在。”此外,陈笑风还在香港创办了“春风艺苑”,亲任“风腔叙研会”主席,培育粤剧新苗。

“风”韵:不遗余力 艺术长青
2011年,陈笑风应邀在香港公开大学举办了一期8个课时的“粤剧大师班”,学生都是有一定基础的人。本来以陈笑风的成就修为,随便谈谈,唱上两句,大家都会很满足,可陈笑风每天都坐在电脑前备课,写教案,坐到腰都伸不直,压力也很大。大师班取得了很好的反响,大学方面希望陈笑风再多开一期课程,但为了他的身体着想才不得已作罢。为此,香港公开大学授予陈笑风“荣誉院士”荣衔。
陈笑风获授香港公开大学荣誉院士
2015年9月,由广东八和会馆主办的“庆贺广东八和会馆成立126周年系列活动”之“陈笑风名剧名曲艺术展演”在广州中山纪念堂举行。当晚,陈笑风与享有“子喉王”美誉的曲艺名家谭佩仪牵手款步登台,领唱两人在1959年于“羊城戏曲花会”上首次合作的《锦江诗侣》:“情情爱爱尽化悲哀,伤哉成都一朝离开……”陈笑风再现“天皇小生”的风采,凭借炉火纯青的演绎,博得满堂喝彩,其精神之健旺,艺术之长青,更是令人惊叹。陈笑风表示,只要能为粤剧出一分力,他都会去做。“我岁数大了,能做多少就做多少。我演《宝玉哭晴雯》的时候,一年只有一个戏看,观众熬通宵排队买票,这种状况现在是看不到了。后来,一些大学教授会组织学生来看戏,研究古典文学,随着文学的边缘化,这种情形也逐渐减少。”

粤剧的传承和创新也是陈笑风最为关注的话题。他表示,在香港,一个老倌红了,别人看戏就看这个人,所以他们的节目会相对比较保守。而广东的剧团和演员则比较勇于探索,使得粤剧在布景、道具、服装等各个方面都取得了可喜的进步。有的作品吸收了话剧、流行音乐等其他艺术门类的长处,吸引了不少年轻观众。
陈笑风在给徒弟讲戏
陈笑风介绍,有时候他会在曲子里增加一些回旋的音色,以增添一点婉转的韵味,在这些细节上做到与众不同,所以人家才会觉得他唱得好听,有新意。“我很注重唱。归根到底,唱是为了塑造人物,先有情,再有唱功,是‘由情带声,再以声表情’。”

同时,陈笑风对粤剧与西洋音乐流行文化的融合也有着独特的见解。他说,粤剧是一门海纳百川的艺术,大胆引入西洋乐器就是例证。它和流行文化的融合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我相信,振兴粤剧的前提是保留传统粤剧艺术的精髓,不能失了粤剧本身的‘原味’。粤剧音乐仍要以‘梆黄’为基础,唱词用粤语来演唱,采用西洋乐器作为配乐时,要做到在音色上的协调统一。”他还指出,像“乙反中板”“乙反南音”等富有粤剧特色的曲牌,都应该继承下来。

近年来,陈笑风去欧洲举行慈善演出时发现,很多不是讲粤语的人也来听戏。“在香港,很多家长为小孩报名学习粤剧,把粤剧作为一项课外素质教育。听说国外大学招生时,在粤剧方面有一定才艺的年轻人很吃香呢。我很有信心粤剧会不断往前走的。”

陈笑风(右二)接受周恩来总理接见
陈笑风的表演精致,能抓住人物的性格特征,挖掘出丰富的内心世界,演来有血有肉,丝丝入扣,分外感人。他的戏路宽广,能塑造各种不同类型的人物。如威严耿直、忍辱负重的勾践,挂须的刘彦昌,书呆子气十足的蒙正,粗犷的工人胡二,坚毅的革命家周文雍等。其中,以文戏最为擅长。最能代表他独特风格的人物还是风流才子、落魄书生,其台风飘逸倜傥、敦厚脱俗,书生气甚浓。痴情之处演来柔情万丈,悲恸之处令人肝肠欲断,他的演技有着强烈的感染力。

回顾从艺70多年来走过的道路,陈笑风说得最多的两个字就是“努力”。“尽管入行只是为了‘揾食’,但我深知‘艺术无止境’,唯有尊重艺术、上下求索方可致远。”目前,陈笑风已着手整理自己的演出资料,打算将风腔的代表曲目重新录制一遍。他表示,想给自己的艺术留下一份圆满的记录,也为弘扬粤剧艺术尽一分自己的力量。
本稿件转载自南国文艺公众号,作者为里翔,仅作传递资讯之用,本网站不对其稿件负任何责任。

点赞(0)

评论列表 共有 0 条评论

暂无评论
立即
投稿
发表
评论
返回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