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若海何丰仪访谈录

曾是广东省粤剧团及顺德粤剧团武打演员的谭若海，与现任顺德曲艺家协会副主席何丰仪是一对因粤剧而结合的夫妇，他们与著名粤剧艺术家红线女颇有渊源。在红线女驾鹤西去将近一周年的前夕，谭若海、何丰仪夫妇接受记者采访时，回忆起父辈及他们与红线女老师的交往，倍感亲切。

　　谭朗标曾玉女是红线女的好拍档

　　记者：据闻你们的长辈早已和红线女老师交往颇深？

谭若海：我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在顺德粤剧团担任武打演员、艺委会主任，也曾任广东省粤剧团武打演员。我出生在一个很有名望的粤剧世家，是广东省粤剧院著名须生谭朗标之子，祖父是谭炳福，伯公是少达子，师公是全行著名的大翻森（梁家森），母亲是广东省粤剧学校著名导师曾玉女。我的父亲谭朗标是著名粤剧大师马师曾1954年回国后所收的弟子，能演多种行当角色，特别擅长须生、武生，当时有广东省四大天王“靶子王”称号。他曾跟随马师曾到越南、朝鲜演出，颇受观众欢迎。

何丰仪：我是广东顺德人， 20世纪七十年代末投身粤剧界学艺，曾任顺德县粤剧团、佛山市粤剧团正印花旦。我主演的《孽海情花》被收入《粤剧大典》。我还先后在广州和顺德举办过“何丰仪粤剧艺术欣赏会”。红线女老师与顺德有着各种难舍情缘，她原是马师曾老师的妻子，是地道的“顺德媳妇”；我的家翁谭郎标、婆婆曾玉女都是著名的粤剧演员，早期在广东省粤剧团里，家翁演须生、武生，婆婆演花旦和刀马旦，他们扎实的武打功底、细腻的演技早就被红线女老师相中。

谭若海：我的父亲谭朗标曾主演过《三打白骨精》中的孙悟空、《秦香莲》中的包公、《柳毅传书》中的火龙王、《山乡风云》中的七爷、《钟馗嫁妹》中的钟馗，以及《三岔口》《拦马》等名剧，受到行内外称赞。父亲谭朗标曾任广东省粤剧院二团艺术团长及老师，经他教导过的演员数以百计，而且大多成才，不少还是当红的生旦。例如卢海潮、陈晓明、吴国华、红虹、胡涓涓、马丽丽等，大家都亲切叫他“朗伯”。

何丰仪：婆婆是红线女老师第一个选去广东省粤剧学校当老师的，培养了郭凤女、曹秀琴等粤剧新星，家翁善于武打、导演，红线女老师拍《搜书院》和《李香君》时，都指定要家翁来演。尽管他不是男主角，但每场戏的排演、设计都和他密不可分。红线女老师给家翁最深的印象是对艺术如痴如醉地追求。每次排练，她都不厌其烦，一遍不成就再来几遍，甚至几十遍，一定要做到满意为止，她的每部戏都是精品。家翁跟红线女老师学了不少东西，他对学生非常严格，不认真的学生他绝对不教。红线女老师的女儿红虹也是家翁的学生。

谭若海：我的母亲曾玉女出身于粤剧世家，外公曾伟雄是南华剧团的武生，母亲武功扎实，她耍的双剑有“全院第一”之誉。母亲年青时曾与父亲谭朗标排练主演过《三打白骨精》《拦马》等，与少昆仑主演过《张飞审瓜》《秦香莲》等剧，母亲生了几个小孩后仍能打小翻，当时是广东省粤剧团武功最好的刀马旦。20世纪七十年代，红线女老师举办五•七粤剧训练班，即后来的广东省粤剧学校，为粤剧培养新一代接班人。红线女老师第一时间选派母亲到全省各地挑选苗子及在广东粤剧学校任教，母亲不负所望，选拔和培养的许多学生都是现今粤剧界名伶，例如曹秀琴、郭凤女、余阳丽、陈丽琴、陈玉梅、黄伟香等。

何丰仪：婆婆曾玉女常说，红线女老师的吐字和高音是粤剧花旦里最好的，腔调变化多、难度大，她既吸收了京剧、昆剧以及西洋唱法技巧，又保留了粤剧的特色，而且运用得毫无痕迹。1981年，婆婆转往香港创办了晴晖粤剧院，所教的学生无数，许多都在香港各种演艺比赛中获得奖项，例如比较有名的有盖鸣晖、萧郎等。

　　红线女调谭若海参加北京汇演

　　记者：红线女老师当年是在什么情况下亲笔签署调令的？

何丰仪：马师曾院长和红线女老师非常重视人才，尤其重视武打演员。家翁曾说，20世纪六十年代，马师曾院长给他10块钱，让他为儿子买新鞋，那时的10元何其珍贵。

谭若海：我自幼便受到父母的艺术熏陶和严格的专业训练，3岁就在父母的大床抛级翻，练就了扎实的童子功，能一口气在一张日字凳上打三四十个吸翻，及连吊十个大翻。1972年，我17岁时进入顺德粤剧团，虽然年青，却因武艺出众而担任基本功辅导老师。每天清晨五点多就起床踢腿练功，并带领其他青年演员一起训练，从未间断。所以，当时顺德粤剧团的武打艺术在全佛山地区很有名气。

何丰仪：1975年，顺德粤剧团参加佛山市文艺调演，在《瑶山春》一剧解放军进山洞那场戏中，谭若海以弹板上高台，再吊大翻上一级高台，再原地连翻几十个吸翻的绝技，在佛山调演中引起轰动，为顺德粤剧团争得了荣誉，被行家称为“跟斗王”、“童子功”。我当时的武打老师就是谭若海，他跟我在顺德粤剧团主演过《三打白骨精》《钟无艳》《江湖女侠》等剧目，演出比较成功。特别是他饰演的美猴王孙悟空，运用了粤剧的各种毡子功，及弹板大翻、鹰翻、级翻等各类得心应手的高难动作，把孙悟空的人物性格表现得惟妙惟肖，受到省市领导的赞扬及顺德观众的好评。每晚演出均座无虚席，连演二百多场，场场爆满。

谭若海：1975年，红线女老师率领广东省实验粤剧团上北京参加“革命样板戏《杜鹃山》全国汇演”，共有10个团队参加。京剧的武打水平是相当高的，而粤剧在这方面却是相比见弱。为此，红线女老师要在全省找寻能一口气打几十个级翻的武打演员，以作《杜鹃山》武打场面之用，最后选定了我。当时，我正在顺德均安演出，由于通讯落后，没有电话，电报一天到不了顺德，我差点与进京汇演失之交臂。当接到有红线女老师亲笔签名的广东省文化厅的调令时，广东省实验剧团大部队已出发上京了。接到调令后，我马上赶回广州，拿着剧团为我留下的火车票，于5月23日独自赶往北京。

何丰仪：令谭若海想不到的是，他到达北京后，红线女老师竟用中央为每个省剧团配备的崭新皇冠轿车来接他，令他受宠若惊，在人民大会堂的排练中，红线女老师还叫灯光师开多一盏灯专门照着谭若海原地打几十个级翻。51岁的她在人民大会堂排练时说：“多开一盏灯给他们，亮一点，看着你们打翻就高兴。”谭若海被红线女老师对艺术一丝不苟及对武打演员的爱护和重视深为感动。在北京排练的日子，一些京剧演员来看谭若海练功，都称赞他的大翻、级翻打得好。

　　红线女老师是永远的偶像

　　记者：你们当中哪一个受红线女老师影响最深？

何丰仪：当然是我了，因为我是唱着红线女老师的曲步入粤剧行当的，她也一直是我敬仰、崇拜的偶像。我的师父是红线女老师的舅妈、著名粤剧表演艺术家郎筠玉，有一次在师父家学习时，我第一次见到了红线女老师。她浑身散发的艺术气息令我对她肃然起敬。她太有魅力了，连说话都跟唱戏一样。红线女老师鼓励我多用心学习。我特别喜欢红线女老师的吐字、发声，她的发音方式很科学，从而启发了我，所以我后来在广东省“曲协杯”中获得了冠军。

谭若海：1998年，何丰仪代表全省参加在南京举办的全国戏曲展演。她当时选了红线女老师的经典名曲《荔枝颂》，刚一张口，台下就有人喊“红线女名曲”。在京剧界，他们都知道红线女，认为能唱她的歌的人也是有一定分量的。可见红线女老师在全国的影响力有多大。
何丰仪：我在香港演出，很多戏迷都夸我吐字清晰，问我是不是受“红腔”影响，我说“是”！2009年，我和林文恩先生在广州南方剧院演出，红线女老师全程观看，这是托林文恩先生的福，他们是很要好的朋友。与红线女老师接触多了，我也愈发佩服她的执着与毅力。她开个唱前夕，为了保护声带可以两个月不接电话，状态不好一定不演，她不会把自己不好的形象展现出来。我觉得她很坚强，年纪那么大了，很多人都放弃了，但她没有。前些年，红线女老师勇斗小偷的事令我感到很震惊，当时，我打电话慰问老师，她显得很精神，令我佩服不已。

　　从师生恋到夫妻档

　　记者：你们夫妇是怎样因粤剧而结合？又是如何受红线女老师启发而从事青少年粤剧培训工作？

何丰仪：顺德是粤剧之乡。我生于顺德，长于顺德，看的是粤人粤物，听的是粤韵粤曲，从小就对粤剧十分痴迷，看到武生打级翻，我就想翻跟斗；看到花旦唱，我也想唱。1975年，当时的顺德县粤剧团的老师看中了还在上初中的我。在顺德县粤剧团辛苦学艺的日子里，我与辅导我的谭若海老师走到了一起。1985年，我们结婚了。

谭若海：1981年，著名粤剧表演艺术家郎筠玉收何丰仪为入室弟子，并赠词鼓励她：“学艺全凭勤奋，一生日夜辛劳，莫愁雪箭与风刀，且看梅花满路。”

何丰仪：我在广州演出，师父每晚都来观看，将我表演的不足细细记在本子上，然后回来在她家里言传身教，为我作示范。经过师父的点拨，我的表演有了一些进步。我主演的粤剧《杨继业招亲》《孽海情花》等5个大型剧目被广东电视台录成电视播放。我曾连演100场《三打白骨精》场场爆满；《钟无艳》在江门大戏院12天演了32场，有好几天是一天连演4场，创下了当时的全省纪录。《白蛇传》在佛山南海会场连演45场；《小刀会》《风月救风尘》《江湖女侠》等剧目也赢得观众的赞扬。

谭若海：我现在是顺德爱国拥军促进会曲艺团艺术指导、音乐头架师父，以及顺德区牡丹戏曲艺术团副团长兼艺术总监。近年来，受红线女老师培育“小红豆”的启发，我们夫妇都在热心为社会公益事业多作贡献，为传承粤剧艺术而尽心尽力。

何丰仪：我们在顺德大良开设了一个私伙局，我们尊敬的老市长黎子流为我们亲笔题写下“戏曲名苑”之名。“戏曲名苑”每星期有两晚固定聚会。香港、广州、珠海、中山、佛山等地的朋友都喜欢来这里唱上一曲的，当地的发烧友更是常来演唱和听曲。

谭若海：“戏曲名苑”还承担培训青少年粤剧爱好者的工作，不少父母带小孩来学习，近年来，我们还应邀专门担任顺德一中附小小白兰粤剧培训基地的培训老师，他们排练的小粤剧《红豆飘香满凤城》在大良各中小学文艺比赛中获特优奖。

何丰仪：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25位粤剧小艺员的保留节目《红豆飘香满凤城》久演不衰。他们屡获“顺德精神文明演出奖”、大良文艺汇演特别优秀奖、顺德中小学文艺汇演三等奖、佛山电视台最具潜质奖。能把多年学来的粤剧艺术传承给青少年，看到粤剧后继有人，我们感到最开心。相信这也是红线女老师的心愿。

谭若海（右）何丰仪（左）与黎子流老市长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