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忠河《穆桂英下山》观后感

军法·王命·人情
——刘忠河《穆桂英下山》观后感

《穆桂英下山》，是豫剧著名的传统剧，又名《辕门斩子》、《三进帐》。故事讲的是杨六郎镇守三关，子杨宗保押运粮草途径穆柯寨，因与穆桂英同时射中一雁而相遇，两下争雁，比武生情，遂盟定终身。杨宗保临阵招亲，按律当斩，故杨六郎绑子辕门，欲正军法。一进帅帐，佘太君求情，六郎不允；再进帐，八贤王求情，六郎亦不允；三进帐，穆桂英求情并许诺破敌军天门阵，六郎方赦免杨宗保。我想说到这里，《辕门斩子》、《三进帐》的别名普通读者也就明白了。

此剧的前半段，以穆桂英为主。游山、双射雁、山寨招亲等重点场次，穆桂英都有重要唱段和表演。唱段如游山 “风和日暖艳阳天” 之慢板、招亲 “劝小将”之二八板，或轻松欢快，或缠绵多情，皆脍炙人口，都是该剧的名段。表演则是穆桂英与杨宗保争雁的对枪比武，以及穆桂英擒杨宗保上山后的枪花、鹞子翻身等武功，既是穆桂英作为山大王的的本色展示，也是对演员刀马旦硬实力的考验。此次穆桂英和杨宗保的扮演者，分别是商丘市豫剧团的青年演员李莉和张磊。两个年轻人演的很顺，无论是表情的转变、眼神的交流，还是唱腔和武功及对白，整个戏都很流畅。看得出来，他们演的比较多，戏很熟。开场时，刘忠河老师说他们团今年已经演了270场，演员们的表现，也侧面印证了这一点。但是他们也有不足。一是两人的嗓音虽然都不错，但是演唱的内在劲头儿不足，就是某个唱腔，已经激起了观众的共鸣，刚想鼓掌喝彩，舞台上表演者传达的这种情感信号却突然中断了，反应就是剧场有掌声，但是不热烈、不持续，原因就是观众觉得不过瘾。这一点，我想看过现场的朋友应该有体会。二是两人的武功稍弱，如穆桂英的鹞子翻身，演员表演时，腰稍显发软，转身的速度慢、不够利落，表演虽然完成了，但是力度和饱满度不够，给观众的视觉冲击不足，不能把观众的情绪完全带起来起来，所以剧场效果一般。张磊的杨宗保，也存在同样的问题一样，腰软，动作慢。三是吐字，两个年轻人吐字不够清晰，尖团字大多不分。这出戏的主要唱词我还是熟悉的，不看字幕，尚听不清楚，不知道其他看过现场的朋友感觉如何。

接下来的重点场次，就是辕门斩子了。大幕一拉，我旁边好些观众就惊叹，“噫！这个帅帐真漂亮！”接下来，70岁高龄的刘忠河出场，炸堂儿的碰头彩。不得不说，角儿就是角儿，一亮相，满台生辉！杨六郎大帐坐定，绑子辕门待斩。一进帐，佘太君上场，为孙子求情。大意就是宗保还小、不懂事，罚一罚也就是了，杨六郎不允。老太君最后说你的哥哥弟弟，战死的战死，失踪的失踪，杨家就这一个后代了，动情之处，黯然神伤。杨六郎坚持依军法办事，最后“咕嗵”一声，跪在了母亲面前，“念骨肉我赦了儿宗保，旁人犯法我可怎样对待？”命人剑悬帐外，“为国家正军纪我难徇私情”，“老母亲再讲情儿自刎残生”。有公义，有亲情。刘忠河唱功犹似当年，声音饱满，唱腔豪迈，声情并茂，气势如虹。演员演得精彩，观众看得投入，剧场掌声阵阵。尤其是那个直挺挺的硬跪，满堂彩。我想这掌声，既有对杨家将忠义的推重，更有对老艺术家的敬佩，还有对老人硬功夫的赞叹。毕竟，70岁的老人了呵！除了刘忠河的杨六郎，这场不得不提王凤银扮演的佘太君，很规范，唱腔也好，表演也好，都很规矩。把一位久经风霜的老人家对子的疼惜、对孙的怜爱，刻画的入木三分，很感人。吐字清楚，尖团字分明，唱腔工整且有情，不撒不漏，不似时下省团一些“表演艺术家”大吼大叫、哭天喊地般地洒狗血，很难得。

佘太君一进帐不允，八贤王二进帐，老太君疼孙子，临行前“拜托贤爷了”。毕竟代表皇家，八王千岁进帐前还是很自信的，“一句话管教他赦了我的御外甥”。杨六郎听说八贤王驾到，压力还是很大的，“不准他的人情他心烦恼，准下了他的人情我犯律条。”刘唱“左思右想”之际，有传统戏独有的帽翅功展示，就是演员背对观众，时而纱帽翅一边颤动，另一边不动，时而两边一起颤动，以此表示演员的心里波动。杨六郎左右为难的复杂心理，通过这种形象化的方式展现出来。刘功夫老道，此处亦是满堂好。王命归王命，军法是军法。无论这位杨宗保的“龙舅”怎么讲，杨郡马就是不允情。八贤王恼了，你个死脑筋，当初要不我救你全家，哪来你今天的杨元帅！一句话惹火了郡马爷，痛说革命家史！从父母到兄弟，忠君为国，赫赫战功，“八千岁，这是俺杨家的血染的征袍！”大段豫东二八板的经典唱腔，再加上刘老板的倾情演绎，观众听着非常解渴，尤其最后一句，刘情绪饱满，声音响遏行云，激情无限，剧场又是炸堂儿的“好”！军法面前，王命也不行，八贤王无奈，只有拂袖而去。

三进帐，儿媳妇来了！“白虎帐跪下了穆桂英”。刘忠河的唱法，与别家不同，“英”字借鉴崔派的唱法，使了个鼻音的拖腔，很抓人，满堂好。老公公揣着明白装糊涂，穆桂英带来的三千担粮草收下，五百名精兵入编，穆桂英本人军中听令，“出帐休息去吧。”一五一十安排下来了，儿媳妇就是跪在那里不动！当然不能动了，还没赦免她心里那个“他”呢！千说万讲，穆桂英许下破天门阵的承诺，最后连满营的将士都求情，“请元帅赦免了小将军！”杨六郎权衡之下，准了穆桂英的人情，赦免了“那个奴才！”这一场有个情节特别有意思。赦了宗保，杨郡马使了个小心眼儿，呵呵，佯对宗保讲：“不杀你是因为你龙舅”，快去谢过！八王爷当然心明眼亮，当场揭穿，“你不杀他是因为穆小姐”，“本御”才不要你的空头人情！弄得这位杨元帅很没面子。刘忠河被揭穿后的表演，失望劲儿非常逗，观众亦是哄笑。这一笑，也化解了刚才怒冲冲的杀气。传统剧目，总是能在这样的程式而又不失演员个性化的表演中，不经意之间，轻松完成氛围由紧张到轻松的瞬间转化，自然而合理。

军法是既定的，王命是强势的，事件是具体的，人情是柔软的。唱念做打舞，手眼身法步，通过演员艺术化的表演，观众在法、理、情的剧情冲突和矛盾化解中享受欣赏艺术带来的满足感。我喜欢这样的剧目，更喜欢商丘市豫剧团的精彩演出，尤其佩服七十岁的老人对豫剧艺术的热爱与坚守。祝他们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