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之初我还是个少年,那时候最高兴的事就是看我们村梆子剧团演戏,至今还记忆犹新。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期,翻身解放后的乡亲们焕发出极大的热情,我们村的文化娱乐活动异常活跃,像踩高跷的、扭秧歌的、划旱船的、玩龙灯的等等,我们村的梆子剧团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发展壮大起来的。我们中册村沿中水河而居,南北狭长数里,包括四个行政村,是个古老的大村庄,历来为乡镇驻地。据史籍记载,中册村始建于隋代以前,原名叫“中水村”,因位于中水河中部而得名,在明朝万历年间才更名为中册村。到了清朝乾隆年间,中册村驻地建有皇帝行宫,叫“中水行宫”。因此,中册村历来人脉兴旺,文化发达,人才荟萃。说书、唱戏成了中册这个大集镇上的一大亮点,有一些老艺人也落脚此地,成为中册村的居民,他们言传身带,因此唱戏也成了当地人的传统。
中册村梆子剧团是庄户剧团,演员和剧组人员全都是农民。农忙时节都去种地,农闲的时候就拾掇起锣鼓家什。别看是农民庄户剧团,组织却很正规,有四五十人的规模。配有编剧、导演、剧务、琴师和锣鼓班子等,分工明确,各司其责。所演唱的剧种是山东梆子,也有人叫河南梆子或豫剧。
上演的剧目有两部分,一是老戏,即传统戏,像《打渔杀家》、《铡美案》、《苏三起解》、《梁祝》等等;二是新戏,他们把发生在乡亲们身边的故事编成现代戏上演。演身边人身边事最受欢迎,记得有出戏叫《后悔迟》,内容是教育和改造懒汉的。土地改革后,我村有一个姓田的和姓朱的懒汉,两个懒汉好吃懒做,不会过日子,生活十分困难。戏里塑造两个人物“田园荒”和“朱业废”,表现了他们穷困潦倒后的窘状,在台上活灵活现地诉说着后悔词,用现身说法,对群众起到了很好的教育作用。除此之外,还自编自演了破除迷信的《请神仙》,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又编演了《捐献》和《抗美援朝》等现代剧目。
记得那时候,地里的庄稼一收拾完,锣鼓就响了起来。我们一些小朋友就像树枝上跳跃的花喜鹊一样高兴地叽叽喳喳起来,村里的大人们的心情也跟着锣鼓声振奋了起来。演员们大都是我熟识的邻居大伯和大叔,我哥哥也是跑龙套的。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主要演员有:花旦李传柱,他是我老李叔家的大哥,扮相俊俏,嗓音圆润。他在《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戏中扮演祝英台,场场赢得喝彩。小生吕英红,是后街上吕家油房的青年,他修长的身材,洪亮的唱腔,稳重的做相。他扮梁山伯,与李传柱扮演的祝英台,配合默契,声情并茂,情意缠绵,台下观众无不为之动情。老生颜承颢,地主出身,魁梧的身躯,是典型的山东大汉。他的嗓门大且粗,人称黑脸包公。老旦周庆德,是个落户我村跑江湖的滑稽人物,他从外地带回个非常漂亮的小媳妇。在《梁山白与祝英台》中扮媒婆一角,戏中表演如同其本人一样滑稽,发髻做了个蝎子造型,蝎子尾巴一翘一翘的特别惹人注目。他还在《请神仙》里扮巫婆下神,也特别出彩。青衣赵普云,是西医大夫,性格温和,举止稳重,落落大方,在台上的精湛表演深受好评,有的观众说他是县豫剧团的名角,在县里看戏时,就曾看过他的演出。丑角是大染坊里的颜世寅,乐师是我家的老亲吹鼓手郭本修,演员当中还有个蓄着长发的道士,我们都给他叫吕老道。
家乡的剧团汇集了三教九流,五行八柞,他们在农村舞台上发挥着各自的聪明才智。
我最敬佩的是戚万春,他是有名的老中医,负责剧务兼编剧。他编了许多反映老百姓生活的戏曲,如反映保家卫国的《抗美援朝》、破除迷信的《请神仙》、改造懒汉的《后悔迟》等等,深受乡亲们的欢迎。我和小朋友们看完戏后,都能记住戏中的唱词。如《请神仙》里的“我名叫真冤,家住在北山,孩子生了病,前去请神仙……”请来的巫婆唱道:“三尺红,二尺绿,还有三斤半的老公鸡”等等。
那时候,我们一伙小孩子常常晚上看他们的排练。冬天寒冷,剧团就在我家门外的大场院里,挖了个很大的地窖,上面棚起来,盖上厚厚的一层土,就成了排练场所。我们就挤在里面,既暖和又听戏。若是晚上在大戏台演出,我就急急忙忙吃罢晚饭,搬起几个小板凳,赶快到戏台前占地方。若是到外村演出,我们也一起跟到外村去听戏。
我那时一听到板胡那高亢激越的琴声,就特别感到亲切舒畅。主琴师叫马洪才,琴艺叫绝,我家的前邻居陈灿廷大叔和陈灿贵二叔弟兄俩,就是剧团的主要琴师。平时饭后,悠扬的琴声从他家飘出来,时而高亢激越,时而婉约缠绵,我就听得着了迷。后来,我就开始琢磨着自己造板胡学习,找来葫芦挖成琴筒,用木棍做成琴杆、轴子,偷偷地从马尾巴上拔下马尾,做成了弓子,就这样一个简陋的板胡就做成了。我就吱吱呀呀地偷着向陈家大叔学习。边听边学边琢磨,时间一长,我也能把山东梆子的原板、二板的曲调拉出个一二三来。直到1953年,我到外地求学后,才告别了我心爱的小板胡,再也没有看到家乡剧团的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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