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遗名片
河北梆子由山陕梆子演变而来,1952年未正式命名前多称秦腔,清乾隆年间流入天津。因唱腔带有河北方言和秦腔味儿,又称为“秦腔大戏”或“直隶梆子”, 因其唱腔中有一枣木梆子击节打拍,故简称梆子或梆子腔。1900年前后,在天津都市文化的哺育下,“直隶老派”梆子发生剧变,出现了“卫派梆子”,亦称“直隶新派”梆子,具有浓郁的天津地方色彩,在中国戏曲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卫梆子”传燕赵之声,融津卫之韵,承直隶之腔,流山陕之源,19世纪末20世纪初,天津梆腔先辈完成了对“山陕派”、“直隶老派”梆腔的地域化、都市化改造。
在结构上融入了女演员,使舞台表演更加丰富;在唱腔、唱法、表演及剧本等方面形成了独特的舞台艺术样式,成为河北梆腔的主流。2008年,河北梆子被国务院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传承人故事
舞台小世界,世界大舞台。
74岁的河北梆子表演艺术家刘俊英比实际年龄看上去年轻许多,举手投足刻着明显的舞台烙印。她对舞台生涯的回忆竟是从与“少马爷”马志明的一段佳话开始的。
“在今年初的一次活动中,马志明叫我师姐。当时我还纳闷:你是相声表演艺术家,我是戏曲界的,这是怎么个论法?原来,他在河北梆子剧院附属学校学戏时,我正排演《荀灌娘》,他在剧中演武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天翻跟头,困难时期的粮食定量低,根本吃不饱。我因为饭量小,就匀给他们些主食。志明说,我的这个好他记了一辈子,那时的一个窝头比今天的满汉全席还金贵。”刘俊英沉浸在往事之中,童年学戏的镜头一一闪回在眼前。
“小时候,我家住在老城里附近的官沟街,家门口就是庆云剧院,我卧室的窗户正对着剧院二楼的玻璃窗,透过它能清楚地看见舞台的上场门。我那时也就八九岁,一下子迷上了银达子的唱腔和身段。因为个头小不用买票,我就晚上10点钟进剧场,大饱‘耳’福后12点散戏回家。母亲是个暴脾气,为阻止我看戏,没少数落我,急了还会打上两巴掌。可我记戏不记打,家里一有客人来,我立刻又溜进剧场。那时真是入了戏,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演戏,看《孔雀东南飞》时,恨不得上台打那恶婆婆一顿。”
“我有个伯伯在剧团乐队,我就缠着他带我去见王玉磬。他被我磨得没办法,就找了个中午把我带到戏院2楼,对正在化妆的王玉磬说:看,我给你领来一个小戏迷,非要和你学戏。王老师问我:会唱吗?我也不怯阵地答道:会。她让我唱一句,我就学了一句她在《走雪山》里的戏词。王老师听罢说:行,这孩子有灵气。她让我伯伯转告我母亲,将来进了团,一不挨打,二不要钱,每月给一袋洋面就行。谁想到伯伯到家里一说,我妈就火了。她对唱戏的印象不好,为了不让我进剧团,她带我回了石家庄的姥姥家,一住就是两年多。但我那时的心思仍然常常飞回舞台上,等重新回到天津后,正好听说大舞台招收梆子学生,我赶紧跑去考试。当时的银达子等梆子大师担任考官,他们让我想想蝴蝶该怎么扑,我马上想起《红娘》中扑蝴蝶的场景,就凭着印象学了一遍,没想到获得老师们的一致好评,银达子老师说我是这块料,让我填表,我一听就傻了,连说不能填,我是背着妈妈来的。老师们笑了,说你妈妈还这么封建啊,我们去上门做工作,告诉她现如今咱们不叫唱戏的了,而是光荣的革命文艺工作者。我妈这才勉强同意我学戏,她哭着问我:听说学戏可受罪了,你怕不怕?”
连说不怕受罪的刘俊英很快就领略了练功之苦。1953年,天津河北梆子剧团少年训练班成立,8个人住一间大屋,床上只有草帘子和炕席。即便是大雪封门的天气,主攻文戏的刘俊英凌晨3点也要起床,跟着老师去海河边喊嗓,两个小时的念白练唱后,回到驻地再练倒立、下腰、劈叉等基本功,吃过早饭还要随弦吊嗓练上两出戏,晚上是全团演员的合练……这样的魔鬼训练被刘俊英形容为“累得死去活来”,但正是这种系统的科班打磨才练出了她文武兼备的艺术风格,尤其是甜美圆润的唱功,这份功力让她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即使没有麦克风也能传出很远。刘俊英的体会是梆子比其他曲种难唱,声音必须落下来,飘着不行,而且要低而不散、中而不硬、高而不燥。
“学戏特别快”“特别爱钻研”的刘俊英很快就掌握了《小放牛》、《断桥》、《喜荣归》、《捡柴》等多出河北梆子的看家剧目,很快便在天津剧坛脱颖而出,成为新中国培养出的第一位河北梆子新秀。她说,河北梆子的再度辉煌,她的义父银达子老师功不可没。是银达子、韩俊卿在第一届天津市人代会上反映天津河北梆子剧团平均年龄53岁、后继乏人的现状,市政府于1958年建立了天津河北梆子剧院,下设一团、二团和迅速风光无限的小百花剧团及其附属学校,加上业余团体,当时天津梆腔从业者近2000人。
据刘俊英介绍,上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来津的国内外贵宾,市委大都安排“吃吃狗不理,看看‘小百花’”, 这是市委书记处会议确定的两个保留节目,小百花成为一张极其耀眼的天津文化名片,观众冬天披着棉被排队买票的场面至今难忘。但能够让她珍藏一生的记忆是1958年8月10日,来津视察的毛泽东主席观看了小百花剧团的经典剧目《喜荣归》、《虹桥赠珠》后,在干部俱乐部小礼堂接见了主要演职人员。刘俊英记得当时的领导催促他们赶紧洗脸,跑到楼下,当毛主席握住刘俊英的手时,19岁的她无比紧张。毛主席问了她的年龄和老师后,夸奖她唱得很好,要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虽然毛主席湘音浓重,但这番话她听得特别清楚。
天天耳濡目染着卫派梆子腔“五杆大旗”银达子、韩俊卿、金宝环、王玉磬、宝珠钻的唱念做打,刘俊英如鱼得水。她极其推崇金宝环的艺术,认为她的唱腔圆润委婉、雄中藏秀,具有浓郁的抒情味道。去外地巡演时,她与金宝环同住一屋,观察着她生活中的一举一动,揣摩着她舞台上的一招一式,将她所有的戏都学得分毫不差,在团里赢得了“小金宝环”的美誉。那时,恰逢团里为演员细分行当,喜欢花旦的刘俊英终于有了专工此行的机会,从此开始了她向着艺术顶峰的攀登。
长达半个世纪的艺术追求,刘俊英最深的体会是只有优秀的演员才能培养内行的观众,二者相辅相成,教学相长。对于艺术的改造和创新,她同样有着自己独到的观点:一是基础戏不能动,这是对历史和前辈的尊重,其他的戏可以与时俱进地不断改进;二是先学会驾驭再谋求改变,否则,功力不到家就乱改一通,最终将毁了真正的艺术。
记者采访过程中,刘俊英的两位高徒——梅花奖获得者杨丽萍、国家一级演员张传晔一直陪伴在侧。她欣慰地说:“她们也是50来岁的人了,天天过来学戏,这就是梆子的希望所在。”
专家点评
甄光俊(天津文史研究馆馆员,天津艺术研究所研究员)
河北梆子是我国的重要剧种,它的一大特点是来自民间,创作者和从艺者大多是农民阶层,根据农民视角塑造的人物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另一大特点是技术性强,可以说每戏必有技,以刻画人物的心理活动,而这种功夫是梆子腔系以外其他剧种所少见的。
河北梆子成为全国性大剧种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女伶的兴起与繁荣。1920年9月20日上海《申报》刊载《女伶之发达》一文指出:“女伶繁衍,盛于津沽。始有男女合演,莫不由津沽输入之文明耳……”
“卫派”河北梆子的特征主要表现在:
一、道白:消除了“山陕”语音四声调值和河北地区的不规范乡音。
二、表演:强调运用特殊技巧塑造人物形象,强化“唱、念、做、打、舞”程式表演的艺术与技巧自然融合。
三、唱腔:追求艺术个性化,在长期舞台实践中形成了风格迥异的流派。新中国成立后的天津河北梆子,既有说白相间、真假嗓自然糅合的老生(银)达子腔,又有声音高亢、曲调铿锵的王(玉磬)派老生;既有旋律朴实无华、行腔以中低音区为主要特色的韩(俊卿)派青衣,又有声音爽脆、气贯长虹的梁(蕊兰)派青衣和如诉如泣、字清音实的宝珠钻风格的青衣;还有韵味绵长、讲究柔媚的金(宝环)派花旦、闺门旦。此外,葛文娟、金玉茹、金香水等“卫派”名家,艺术上也都独具风格。
“卫派”河北梆子近年出现明显危机:剧目贫乏,特别是技巧性强的剧目大都失传;主要演员迫切需要补课;师资断层,急需各方面配合挖掘传统、打好基础,务必在先继承上下苦功,摸清家底,逐个抢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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