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题)今年是她从艺的第六十个年头,裴艳玲说:

(主题)“我在艺术上还小呢”

裴艳玲无疑是一个传奇。五岁学艺九岁唱红,一眨眼,今年已是她从艺的第60个年头了,各种各样的祝贺活动自然是少不了的,但“艺术家最好的纪念是在舞台上”—— 16日、17日在首都剧场,连续两个晚上,裴艳玲为北京观众带来了一部《甲子四折》。这也是第三届林兆华戏剧邀请展的开幕戏。

65岁的裴艳玲“大扮上台”,以最传统、最古典的方式诠释了京昆艺术之美。其中《浣纱记·寄子》和《平贵别窑》是她首次排演的新戏,而《翠屏山》和《武松醉打蒋门神》则是她最擅长的水浒戏。

“艺惊四座,满堂狂喜”。中国剧协分党组书记季国平连看了两个晚上后,写下了这两句话。好一个“狂喜”,这多少代表了初冬的那两个晚上首都剧场的许多观众的感情,不过普通的观众也许只是沉醉和兴奋,但却讲不出其中的好来,那么在专家眼里,裴艳玲的戏好在哪里呢?

18日,一堆裴艳玲的铁杆粉丝在在中国文联一间小小的会议室,简单地召开了一个“祝贺裴艳玲先生从艺60周年及《甲子四折》专场演出座谈会”,迫不及待地讲述了自己的观后感。

(小标题)“就像水要冲破闸门那样”

著名表演艺术家刘长瑜最早在天津看过12岁的裴艳玲演《宝莲灯》,那时候的沉香就令人过目不忘。后来两人一起去慰问自越反击战的英雄,“火车开了三天才到了云南昆明,在三天的路上,裴先生的腿一有空就搭在火车的行李架上,那样自然却又兢兢业业的练功。我们还一起去过香港、澳门,即使是在侯场的空闲时间,她都不闲着。艺术的感染力是需要技巧来表现的,而技巧都是锲而不舍练出来的。”

其实去过裴先生家的人都知道,她家里随处都有很多的滑轮,有时和人聊天时,腿就套在滑轮上练功。

“这两天看裴先生的戏,最大的感触就是,京剧的程式是有严格的规范的,所谓的四功五法,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但裴先生既绝对的尊重这些规范,又完全跳出了它们的束缚,完全地融入到自己的人物塑造中。练基本技巧只要肯出汗就能换得来,可是要把技巧用到人物身上,手势、眼神、动作、技巧都能准确地变为人物所特有的东西,是比练基本功更难的。裴先生在舞台上的那个武松,既是京剧的武松,又是生活中的武松。现在经常有观众抱怨京剧节奏太慢了,怎么看也看不出好来,可是看裴先生的戏,观众没有人会看不懂,也没有人觉得冗长缓慢,也不觉得那些程式太繁琐,只是觉得怎么这么快就演完了,根本都没有看够呀。所以我们每一个戏曲演员在抱怨自己的戏没有人看时,不妨先检讨一下自己做得够不够好。”

刘长瑜说,现在的年轻演员都很刻苦耐劳,而且很热爱京剧这门艺术,但你觉得他们学的技巧与人物是游离的,是为了技巧而技巧,有时还没有把基本功打牢呢,就忙着创新。得让他们多看看裴先生的戏。”

裴先生自己曾讲过,真正的创新是要将旧的东西都融化到自己身上。突破了原有的就叫成功。当一个演员各种门类、各种行当、各种乐器都熟悉了,身上的功力好像要溢出来,就像水要冲破闸门那样,不可阻挡,然后形成了新的东西。

(小标题)“灯火辉煌,成了黑夜”

《中国戏剧》原副主编安志强一直记得著名学者金克木先生的一篇文章。“金克木先生是大学问家,写过很多我们看不懂的文章,但只写过一篇关于我们戏曲的,就是写裴艳玲。”

金克木先生是这样描述的:“只见台前站着一位女青年,长发覆额,一件带花的毛衣,面对麦克风,她是要唱民歌,还是流行歌曲?‘俺林冲’三个字一出口,并无动作,只微微变一下面部表情,稍远了还看不清楚,空气忽然变了。灯火辉煌,成了黑夜。站立不动,成了奔跑。忘了是男是女,只是林冲,有一股气概。”

安志强说,“这是一个对戏曲并不精通的研究梵文的大学问家的感慨,是什么样的人能让灯火辉煌成了黑夜呢?站立着不动为什么会觉得是在奔跑呢?这个外行人写尽了一个艺术家在舞台上的表现力。”

濮存昕是演话剧的,却是裴先生的绝对崇拜者。 “我媳妇们昨天看了裴先生的醉武松,回去和我讲,裴先生的那个醉可比你那个李白的醉好看多了,我也知道我那个醉李白确实不能和裴先生的比。现在我们往往会在理论上争论来争论去,但理论往往是跟不上伟大的艺术家的,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往那里一站,什么就都有了。裴先生的醉武松六碗酒下去,您通过她的表演甚至能看到每碗酒在她身上的反应和流动。所以我有时想,很多时候我们不知天高地厚,是因为我们没有真正见识过好的艺术。没有看过裴先生演戏,就相当于没有看过那些书画真迹,你永远不知道哪些是赝品。”

刘锦云是人艺的老院长,他说他骨子里是戏曲迷,他也很高兴是裴艳玲的老乡,“她演了六十年的戏,我看了四十年。”他从裴艳玲的成就谈到了艺术人才的培养,“伟大的演员几乎都是另类的,她都有自己的成长轨迹,在她们面前,理论总是落后的,什么流派呀,培养模式都是不起作用的,因为好的演员的培养肯定不是和蒸馒头一样一屉一屉蒸出来的。裴先生是少有的‘文武昆乱’不挡,老一辈一代人一代人积累的东西都被她融化了,融化到她到人物的理解上,融化到她的情感里。她的演出总是非常自由,无腔无调,无板无眼,甚至没有一次唱是重复过去的,非常即兴,感情到了什么份儿就怎么吟唱。比如《响九宵》最后的那一段《哭坟》,那真是她唱得热泪滚滚,我听得泪湿衣襟。”

(小标题)“我会对得起你们的”

“今年裴老师有三喜,一是裴老师早年代表作之一的河北梆子《宝莲灯》荣获文化部第二届优秀保留剧目大奖,二是近年新创作的京剧《响九霄》,拍成戏曲电影后荣获今年中宣部的五个一工程奖,三是‘从艺一甲子’的庆祝专场《甲子四折》的成功演出。”季国平说,“作为文武女老生,迄今还能生龙活虎地展现非凡功夫,裴老师是当代第一人,也是唯一的一位。我们真的觉得她的艺术生命还会继续辉煌。”

“裴先生的为人与为戏是统一的。她一直都十分重视提携后进。虽然是那么大的角儿,但几乎没缺席过梅花奖艺术团下基层的慰问演出,而且无论什么场合,都是满弓满腔的唱,中规中矩的做。”

中国文联党组成员杨承志一直记得和裴先生一起去新疆演出的情景。裴先生虽然是第一次去新疆,但并没有和大家一起去参观旅游,只是静静地在屋里练功。“这只是剧协梅花奖艺术团的一次‘送欢乐下基层’活动,她也只是演一出折子戏,对这么有名的角儿应该是小菜一碟,但裴先生却说要在演出前让自己静下来,沉下来。所以我觉得裴先生的心中观众最大,戏最大,为了舞台上那完美的几分钟,那极致的呈现她会非常认真的对待。”

裴先生听完大家的赞不绝口,率真地说,“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盖棺定论。还是那句话,我在艺术上还小呢。现在健在的比我能耐大的老师们还多着呢,只不过是我的运气好,我的待遇好。我从未觉得自己老了,现在也就刚找到艺术的感觉,许多道理还在摸索中呢,连个一二三都还说不出来呢。我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大家的话,我知道都是鼓励的话,是形容的话,我不是什么神话或者传奇,但你们想什么,希望我什么,我知道,我会对得起你们的。”

戏是她的天,戏是她的魂,戏是她的命,戏是她的根。作为中国观众,当真是最有福气的。在未来的几年,裴先生说,她会演一系列水浒传里的人物,包括观众熟悉的林冲、石秀、武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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