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侯看童芷苓演出的《大劈棺》,当田氏咬着一绺头发,颤巍巍地一步一步走向灵桌时,舞台上顿时充溢着一股凄厉肃杀之气。那位古代少妇在强烈的爱恨纠葛之中,终于渲泄了自己的久经压抑的激情,她那眼中所喷射出来火焰般的光芒,确实震撼了人的心灵。
《大劈棺》,曾经在剧坛引起一阵轰动。它那叫座的魅力,自然能博得希冀经济利益最大化的戏院老板们的欢心。同时,它那充满诡异色彩的戏剧构想,也引来了铺天盖地的非议。“万恶淫为首”。丈夫的尸骨未寒,新寡的孀妇便要劈棺取亡夫的人脑,来医治新人王孙的病症,这对长期受到儒家思想所支配的中国民众来说,自然是很难接受的。
不过,对于田氏思春之类的露骨表演,小时候看戏并不甚了了。倒是那纸扎的“二百五”,在被点化成人的过程中,那一连串僵硬、逼真的动作,很让人觉得趣味横生,妙不可言。从意念上来说,由真人来扮作假人,再来模仿真人的动作,其中道理之玄秘,以及“二百五”这一举动背后所蕴藏的中国传统的宗教哲学,很能够显示其深不可测的思想内涵。可惜的是,我们只着眼于“二百五”那颇具异趣的娱乐性的动作,却很少能对这种独特的构想,作一些深层的思考。
建国以后,《大劈棺》虽然未曾像《杀子报》那样遭到明令禁止,但不久便在舞台上销声匿迹了。它的这种命运,过来之人都心里明白。而,曾经以“劈纺名旦”为头衔的童芷苓,后来也总是尽量避讳这个似乎不很光彩的称号。后来,她终于放弃了这出赖以成名的剧目。估计,在“文革”期间少不了要挖挖她为什么要唱这出戏的思想根源……
1961年,执教于美国威斯康辛大学的史考特教授,在“戏剧艺术高级研究机构”中介绍中国剧目时,却恰恰选定了这个《大劈棺》(《蝴蝶梦》)。他着眼于这个剧目,很可能就是因为剧中人在接受试探时,反映出了人性的脆弱,以及容易受到各种诱惑的劣根性。而,这也恰恰是一种普遍存在的人性。如果从深层次来理解这出“恐怖而充满新意”的剧目,《大劈棺》其实自有其具有东方艺术本质的独特光彩。
这些观后的感喟,为时已很久远。有关史考特教授的研究,我也是多年前在施叔青《西方人看中国戏剧》一书中看到的。并且,川剧《田姐与庄周》早也已经得到了普遍的赞赏与肯定。就《大劈棺》来说,往事已矣,不值得多谈了。不过,如今旧事重提,我是想就此说明,我们的同志对于祖传的遗产,必须要有珍视与爱惜之心,不应该再像当年那样弃之若屐,漫不经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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