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日晚,中国剧协副主席、中国戏剧“梅花大奖”获得者、当代中国川剧领军人物沈铁梅带领《李亚仙》团队登陆广东演艺中心大剧院,为广州戏迷带来一场戏曲艺术的盛宴。演出前,沈铁梅和《李亚仙》中郑元和的饰演者、中国戏剧“梅花奖”得主孙勇波一起接受了广州日报记者的采访。沈铁梅表示,在广州艺术节上用艺术方式庆祝国庆,很有意义。经过20年的探索,沈铁梅破解了川剧靠“吼喊”的印象,丰富了川剧的声腔,她表示:自己不是要改革川剧,只是希望川剧更优美,而美是艺术的前提。

突破川剧声腔音乐:从“吼喊”到“柔和”,美是艺术的前提

广州日报:《李亚仙》被称为“中国的《茶花女》”,能介绍一下吗?

沈铁梅:《李亚仙》以现代人的价值取向和审美趣味,重新演绎李亚仙与郑元和充满传奇色彩的爱情故事。李亚仙是个外柔内刚的古代女子,体现了中国女性的自强不息。古典中渗透着现代气息,现代中弥漫着古典神韵。

广州日报:李亚仙是你最喜欢的角色吗?

沈铁梅:我是演技派,我演每个角色都会是最适合这个角色的演员。演《金子》前,我的角色基本上都是悲苦的。金子和李亚仙这两个角色我都喜欢,但更喜欢李亚仙。因为我可以唱得酣畅淋漓,很多唱腔都是我自己设计的,糅合了我对音乐的各种积累——糅碎曲牌,但又有曲牌的基调,运用得体,充分发挥帮、打、唱的特色。在演唱上尊重川剧传统的同时,借鉴了京昆、豫剧、西洋和民族声乐以及歌剧吐字换气的方法,融会贯通,美化唱腔。

广州日报:川剧在一些人的印象中是靠“吼”的,而你以独特的声腔神韵以及“腔中有人,人活腔中”的声腔艺术,实现了川剧声腔的重大突破,有什么心得?

沈铁梅:川剧有300年历史。开始的时候多是在室外演,所以要靠“吼”来吸引观众。我从小学的是京剧,开始唱川剧后,觉得我不能这样唱。我并没有想着要怎么去改革川剧,只是思索要怎样演绎才能好听。20年来,我在钻研民族发声法的同时,将美声唱法融入川剧表演中,川剧的声腔音乐有了很大改变。我们要在美的基础上塑造角色,就必须要有一个可听的声音留住观众,美是艺术的前提。川剧的高腔,很多是半说半唱,有点像RAP,旋律性不强,不容易传播和流行,我们加强了它的旋律性。从呐喊型到柔和型,这是川剧的一个重大突破。另外,我们的打击乐以前很闹,现在定音了,但是没有改变打击乐的特色。

广州日报:你的“一口唱”是曲坛佳话。作为戏曲演员,在台上如何让自己的声腔和表演挥洒自如呢?

沈铁梅:要训练声腔的控制力,绝对不能吼喊。技术只是艺术的第一个层面,静下心来做艺术,这是艺术的最高层面。如果是在餐厅里表演变脸,那是技术;如果在好的剧目中表演变脸,那就是艺术,因为技术和剧情联系在一起。

在舞台上,我对自己的唱腔和表演有着很高的控制力,可以低沉到海底,也可以高昂到天上,这就需要内力。我的个子不高,但是在台上,所有的观众都得看我,都得听我。因为我的气场很强大,可以让剧场非常安静。戏曲舞台上,技巧很好的人很多,但重要的是你追求的是什么境界。我不追求高音,我更喜欢自己唱低音调时的掌声。

川剧本质是麻辣烫:即使是《李亚仙》这样清雅的戏,都能感到它的麻辣

广州日报:提起川剧,不少人首先想到的是变脸。

沈铁梅:变脸只是川剧的表现手段之一,光变脸就有拭、揉、抹、吹、画、戴、憋、扯等8种方式,此外川剧还有吐火、藏刀等绝活儿,但川剧的魅力远远不止于此,特技要为剧情服务。

广州日报:技巧之外,川剧的特质是什么?

沈铁梅:川剧能出神入化地刻画人物,可以把宫廷戏家庭化,把很深奥的东西通过老百姓的语言表达给观众。在表现手段上,川剧是极其聪明的,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善于“悲剧喜唱,喜剧悲唱”。比如在《李亚仙》中,就有一个叫花子插科打诨的戏份贯穿始终,形成了一种落差,极具艺术张力和可塑性,追求大喜大悲、幽默趣味、雅俗共赏,极富人气、仙气、猴气,即贴近生活、脱俗浪漫、古灵精怪。

川剧非常开放,由昆曲、高腔、胡琴、弹戏和灯戏5种不同的声腔杂陈,兼收并蓄又自成体系。川剧高腔由“帮、打、唱”紧密结合,特别有“一唱众合”的徒歌演唱方式,即无伴奏演唱,一个梆腔一个调,全靠自己裸唱,这个真的很考验功力。《李亚仙》既保留了徒歌的演唱,又有很多创新的地方。《李亚仙》这种高腔戏曲多是曲牌体,一只曲牌唱一大段显得很单薄。从《金子》开始,我就把相连的周边的曲牌运用起来,还用了复调、和声,让唱腔音乐更加丰富。

广州日报:说到创新,据说《李亚仙》中还有交响乐的成分?

沈铁梅:是的,比如用室内乐、交响乐来搭配民族乐器,这个理念其实是从《金子》就开始的,这样做显得整个川剧剧目的音乐丰富而厚重。中国戏曲就是要以一当十,不仅是舞台上的表演,还有台下的配乐。我们重庆川剧院的乐队包括弦乐和吹奏乐,只有十几人,经常要出去演出,不能打人海战。所以,交响乐与民族乐搭配,也解决了实际问题。

广州日报:有人形容昆曲是远山静水,你能给川剧定个调吗?

沈铁梅:如果说昆曲是远山静水,那么川剧就是麻辣烫,它既古老,又有当代性。川剧像火锅一样,五味俱全,越吃越有味。中国的戏曲文化和饮食文化是有关联的,比如晋剧就有醋味,而越剧就甜甜的,川剧则“唰”一下就能变脸,乐队“咣”一下就能刺激你。即使是《李亚仙》这样清雅的戏,你都能感到它的麻辣。

戏曲传承和走出去:吸引观众,最好演新编戏

广州日报:今年4月,你曾带领《李亚仙》登上了匈牙利和罗马尼亚的舞台,在当地的反响如何?

沈铁梅:我都没想到会引发如此强烈的共鸣。在匈牙利,我们在合音乐时,刚合了一小段,录音师马上就跪在了地上,他说这样的声音只能跪着听。我们总是感觉外国观众不懂中国语言,更不懂中国戏曲。这次去欧洲让我感到,我们低估了中国戏曲的魅力。艺术无国界,艺术是共通的,我们应该把中国传统文化最优秀的部分展示给外国观众,好的作品总是能引发共鸣的。我们在匈牙利演出时,对方提出不要字幕,只要一个段落的大意,但是外国观众都能看懂。

广州日报:观众完全被台上的表演所吸引了?

沈铁梅:是的。《李亚仙》突出了“服化”、表演,观众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演员身上。现在很多戏都追求大制作,所谓的“戏不够,灯光凑”,我认为这是必须被批判的。我们依旧坚持传统戏一桌二椅的理念——坚持戏曲特征,只做进步性的传承。关键是戏要好,否则,投再多的钱,都只是娱乐。

广州日报:怎样吸引年轻的观众进剧场看戏?

沈铁梅:不求多要求精。戏曲观众少,我们要让观众听到最好的戏,所以一定要做好的作品。吸引观众,最好演新编戏,因为传统戏是给戏迷看的。就像不会喝酒的人先喝啤酒,不要喝白酒。另外也要经常去学校,通过新的传播方式传播戏曲。

广州日报:在收徒弟时有什么考虑?

沈铁梅:必须有悟性,条件好,爱艺术,能坚守下来。我的一个徒弟已经获得了梅花奖,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名成家,有的可以当老师去传播艺术。剧种必须有人去传承,对传统要存敬畏之心。我从来没有想过把川剧改成哪种模样,我只是争取让它完美,这才是忠诚的一种思考。我们探索出来的DNA,永远都是中国川剧的DNA。川剧无论怎样发展,必须姓“川”,保持基因不变。

孙勇波:不怕观众不懂戏

梅花奖得主孙勇波在《李亚仙》中演郑元和,他谦虚地表示自己在这部以李亚仙为主线的剧作中只是配角。

对于川剧,孙勇波有着深沉的情感,也表达了学川剧的不易,“学川剧,10岁左右就必须进学校,进行三五年的基本功训练之后方能排戏上舞台,然后要经过三五年的经验积累,声、色、艺必须都有。”孙勇波表示,至少8年~10年才能成为一个川剧演员。

《李亚仙》迎合了现代观众的审美,节奏很快,串场也很有特色,一场接一场,扣得非常好。孙勇波表示不怕观众不懂戏,关键是戏要好:“要让观众只要能读懂汉字,就能坐在剧场里。”(记者 张素芹)

(摘自 《广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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