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说故乡民歌

传不死鬼日本鬼子坏了心（传不死鬼：方言，该死的意思。是女人们骂人的一种口语）
坐上他家那瞎眼飞机
来到河曲
先冒传单（冒，方言借用字，扔的意思）
后冒炸弹
先炸营盘
后炸城关
炸了个西门河畔
临走扫了圪簸萁湾湾（簸萁湾湾：地名）
打得我们
灰土麻生
麻生灰土
钻地洞呀
黑鬼！

这首《传不死鬼日本鬼子坏了心》是一首在故乡流传甚广的民歌，字字句句如泣如诉，曲调简洁直白，歌词详尽具体，真实再现了当年日本鬼子飞机轰炸故乡县城的情形。多少年了，只要唱起这首民歌，几十年前日本鬼子轰炸县城时那个惊心动魄的惨烈场面就会再现眼前……

多少年来深受封建传统文化的影响和左右，故乡民风民俗民情都比较传统保守，不用说解放前，就是解放后的七十年代，农村的封建思想还很严重，人们的思想都被禁锢着，压抑着。连男婚女嫁还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要敢自找对象都被视为另类。那些哥哥长妹妹短的情歌好多人心里想着也会唱，可极少有人敢大声唱出来。

记得小时候跟着父亲下地干活儿，生产队里有个爱唱民歌的中年男人，嗓子细声二气的很高，总爱冷不丁的唱几声山曲儿。一次，那男人边锄地边瞅着他身边一个锄地的小媳妇唱着：
红鞋鞋上扒着个绿白菜，你妈妈生下你个众人爱。

唱的那小媳妇羞得满脸通红，人们虽然被逗得哈哈大笑，但是随即都说那男人是个老不正经，是个灰人。

好些山曲儿仅限于舞台表演或在背人的地方偷偷哼哼而已。唱山曲儿最数放羊汉潇洒了，可以一个人站在远离人群的山梁梁上崖畔畔边大声宣泄心中的情绪，如今流行的那些让人听了心跳脸红婉转缠绵的民歌只是在特定的环境里低低吟唱。
对坝坝的那个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
那就是我那要命的二小妹妹。
你在了那个圪梁梁上我在沟，
说不上那个话儿咱就招一招手。

这首民歌很真实把一对相互爱慕的青年男女那种想说话说不了的状态描写的淋漓尽致，一个是在山圪梁梁上放羊的半大后生，一个在山沟沟里提着竹蓝蓝挽苦菜的半大女女，放羊后生想和挽苦菜女女说句心里话儿说又不敢说，只好一个在圪梁梁上眼巴巴高吼二叫，一个在沟底偷偷瞟着圪梁梁上的放羊后生，瞅人不看两个人招了招手……

灯瓜瓜点灯半炕炕明，
烧酒盅盅挖米不嫌哥哥穷。

毛庵庵房房土炕炕，
烂大皮袄伙盖上。

这首烧《酒盅盅挖米不嫌哥哥穷》的民歌，让一茬又一茬的女娃娃听的迷心迷窍，只要找上个心爱的哥哥就是穷到烧酒盅盅挖米也不嫌，那烧酒盅盅究竟有多大呢？

因为家有娘娘那会儿留下个标准的烧酒盅盅，细细端详后对故乡人形象的比喻点赞。
烧酒盅盅是很多年以前本地瓷窑烧就的也叫烧酒泡泡的小小酒盅儿。我家这个标准的烧酒盅盅内径三厘米，外径三点四厘米，酒盅内深一点五厘米，净重七克，可盛米八克。

看着烧酒盅盅，想着这首民歌生动形象地刻画出了情哥哥的穷苦清贫生活状态。让人甚会儿唱起来都心酸酸的想哭。也让人着实佩服那烧酒盅盅挖米都不嫌哥哥穷的小妹妹。就因为这小妹妹纯真的爱情观感人之深的缘故才让这首民歌传唱了好多辈子好多年。好多名人名家把这首民歌改编演绎，让这首民歌更加典雅甜美，可也少了一些原汁原味儿。如把烧酒盅盅挖米改成烧酒锅锅挖米，不知为甚要改成烧酒锅锅？是因为没见过烧酒盅盅？还是觉得烧酒盅盅和旱烟锅锅大小差不多？总觉得锅锅挖米有点大了，少了烧酒盅盅那种确切那种穷到极点的心酸了。

故乡民歌以它特有的质朴和直白表达着故乡许许多多大大小小上了台面的上不了台面的民情民风民俗，表达着亲情友情爱情，表达着男人走口外人女人在家吃不下睡不着揪心揪心的苦苦等待。

哥哥你要走，小妹妹我把你揪，
一崭新的白布衫衫生硬揪扯成个半袖袖

哥哥走口外一年整
妹妹想的哭成个泪人人

正月里走了腊月里回
你叫妹妹天长大日怎等你

手点黑豆耧种谷
口里头唱山曲儿心里头哭

你在大青山背大炭
妹妹在家里受艰难

你只顾在口外挣银钱
丢下小妹妹好可怜

二八月天气长刮风
牵肠挂肚想亲人

三苗白菜两苗苗高
人里头挑人就数哥哥你好

半崖崖上酸枣一半半红
心里头爱哥哥说呀说不成

高梁高来豆子低
人里头挑人还妹妹你

脸蛋蛋俊气身条条匀
看来看去还数你袭人

蓝天上的星星一颗颗明
满村村后生就数哥哥亲

三十三颗荞麦九十九道棱
小妹妹单爱哥哥一个人

白茬茬皮袄我不嫌
单怕你不在妹妹我跟前

水蓝布棉袄打钉子鞋
哥哥你再穷妹妹也不嫌

想哥哥想得心痒痒
白泥墙上画了个人样样

想妹妹想的发了疯
寻山药揭开个担水井

满天星星一颗颗明
天底下就挑中哥哥你一个人

想哥哥想得手腕腕软
拿起筷子端不动个碗

三苗白菜两苗苗高
人里头挑人就数哥哥你好

双山梁梁高来双山梁梁低唉，
我在双山梁梁那圪凹凹里咳圪呀呀等呀等过你。

你给哥哥做上一双牛鼻鼻鞋（鞋：方言：孩。）

哥哥我穿上兜跟兜跟得劲得劲的看妹妹来。

（牛鼻鼻鞋是四五十年代故乡农村男人们穿的一种布鞋，鞋帮由两片儿合成两片儿中间的边儿上用粗布圆了鞋口，或干脆用皮子圆边儿后，两片儿缝合在一起成牛鼻子状，这种鞋耐踢耐穿也叫碰倒山，是那个时期最流行也最结实的布鞋。）

哥哥你要走，小妹妹我把你揪，
一崭新的白布衫衫生硬揪扯成个半袖袖

你个妹妹我软颤软颤担上两担水，
羊肉臊臊，白面条条，猪肉烩菜，现炸油糕喂在哥哥的嘴。

吃罢饭，穿上了鞋，哥哥我佯装说要走，
小妹妹那毛葫芦芦眼眼圪瞟圪瞟直把哥哥我瞅……
听着想着这一首首朴实无华的民歌，让人心生无限感慨，那时的爱情多质朴纯真啊，只要看对了人，只要哥哥对我好，只要咱二人相亲相爱……

小瓜子那个地里头种上小豆
当兵的回来了呀他是一个老八路

大红公鸡毛腿腿
吃不上些东西白跑了腿。
哟呀依哟哟呀哪乎依乎哪乎嗨，
哟呀依哟哟呀哟依呀呀依哟哟呀哟依呀呀
观明灯灯马家来到
七灵灵灵灵八灵灵灵灵感咋乎灵灵灵灵英怎依哟嗨

小时候唱这首民歌，除了好听就是为学那：七灵灵灵灵八灵灵灵灵，学用舌头弹动出来的一种清脆悦耳的声音，很难学，让人学不会放不下，直到会用舌头灵活地发出灵灵灵灵那种颤颤的声音为止。如今经过修改加工流行的《大红公鸡毛腿腿》又多了好多音调上的拐弯和花腔，让这首民歌更加活泛更加活泼可爱了。

谁也整点不清故乡民歌究竟有多少。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民歌没整点出来，但我只知道故乡民歌远比二人台剧目要多好多。故乡民歌是故乡二人台之源泉，故乡二人台是故乡民歌之精华，二者不可分割。

好多民歌是一种不能公开的心灵呼唤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期盼，也有登不了大雅之堂的低俗和陈旧。我还是觉得文学作品包括民歌二人台都是给人们心灵以启迪的精神食粮，继承和传承民歌二人台还是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还是觉得烧酒盅盅挖米不嫌哥哥穷的小妹妹那种境界可爱可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