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赵本山以小品《相亲》登陆央视春晚,除1994年停歇一年,连霸春晚20年,蝉联12年“小品王”……对于赵本人及赵家班来说,当然是值得再三再四弹冠相庆的“大红大紫”,东北“二人转”也搭顺风车驰名寰内。从赵本山自身条件来看,他确实具有笑星素质,举手投足之间,活活一个“东北憨土汉”,忠厚中又带点狡黠,往那儿一矗就有戏,他该红该紫,这都是他成功的基础。可他一红二十年,事情就颇为奇怪,值得找找其间原因。
从文化层面看,赵本山一红二十年,实在不值得国人与赵家班一起高兴。《北京师范大学学报》2011年第一期刊载王一川、冯雪峰的论文———《用中国美学传统提升通俗艺术品位———以赵本山作品为例》,对赵本山现象进行了深入分析,认为赵本山作品层次较低,只达到“感目”,没抵达“会心”,更未触及“畅神”,喜、闹、俗的后面未能注入意义与价值。
据我的观察,对赵本山小品的批评大致集中在三个方面:一、脱离现实,缺少典型性;二、道德意识的淡薄和伦理责任的缺失;三、文化品位的低俗和文化内涵的缺失。我很早就感觉到赵氏小品在搞笑的同时,未能捎带出精神内涵,太轻太俗,但我也同时认为,对通俗小品不能要求太高,能娱乐观众,并不容易。受上述论文启发,我觉得有必要就“赵本山现象”做一番解读。
以拙见,赵大叔一红二十年,确实是20世纪中国文艺界的奇迹,而他赢得经久掌声的,竟是缺乏文化品位的大俗,这也是事实。但我认为问题并不出在赵本山。析评赵本山缺乏文化层次当然没问题,但若要求他必须文化上一个台阶、必须大俗之中捎带大雅,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与其要求赵大叔“有文化”,还不如分析一下形成赵本山现象的社会原因,找找社会接受方的原因,挖出赵本山何以一枝独秀的根源,庶可有利于培养新人,有利于新型“赵本山”的成长。
说到底,赵本山是由国人集体捧红的,或曰集体长期托捧。问题应该出在市场方面,即文化市场现状与接受方的观众方面。应该说,是文化市场长期单选赵本山,而并非赵本山“施舍”文化市场。从接受美学角度,文化商品的供给最终取决于需求方,即国人给了赵本山二十年经久不息掌声。否则,人家为什么会一红这么多年?太阳都有下山的时候,赵本山差啥就不该歇一歇?二十年,是不是实在太长了?
赵本山红,而且能够如此持久,有诸多现实的因素,这里暂且不展开来谈。仅就赵本山的形象与其小品取材来说,清一色的是农村题材,这样的素材能够持续地让观众开怀大笑,有深刻的历史与现实原因。一方面,在工人、农民、知识分子、商人、官员五大社会成员类型中,只有农民最易进入喜剧主角,工人、官员、知识分子都很难进入小品成为主角。即使是商人,也因不易掌握搞笑尺寸,不便操作。这一文艺批评定势,虽然来自已经走远的“火红年代”,但它还成为强大的“后滞意识形态”,不时折腾出歪斜的“社会反响”,为避麻烦,只能绕着走。没了知识分子、官员、工人,商人,自然也就只剩下农民了。于是,我们只能有赵本山。
另一方面来说,农村相对单纯,从语言到思维与城市均有相当差距,容易出噱头,容易抖出笑料,距离产生“美”。1950年代以来,农村题材作品长盛不衰,原因盖出于此。工人形象也很少进入喜剧,因为形象向来高大的工人阶级,似乎不便扮演提供笑料的角色。在喜剧,形象一高大就无喜剧效果了。知识分子、工人都缺少幽默细胞,能够提供幽默的也就只剩下农民兄弟了。于是,我们只剩下赵本山了。
从文艺审美的继承关系上,社会既然没有提供士林、工人进入喜剧的艺术准备,现有艺术积淀也不可能提供相应的素材积累,小品、喜剧创作人员也就很难在既有艺术积累中获得灵感。也就是说,这二十年的小品笑料只能基本取材于农民,我们也就只能选择赵本山。即赵本山之所以能“带着这种低于当代中国平均文化水平的教育程序进入都市文明”,如果有更高雅也搞笑的作品,货比货,自然就能将赵本山比下去。
反观香港演艺界,之所以新人辈出,青年演员成名相对较易,就与香港的文化土壤有关,他们十分注重“培养新人”,因为他们深刻理解惟有这样才能拉住观众,避免“审美疲劳”,才能保持香港演艺界、新闻界的一直得到关注,从而“长盛不衰”。
现实政治、社会历史、文化层次等多因合成,让赵本山得以一红二十年。即便从审美疲劳的角度来说,我们自然也有理由期待新的喜剧明星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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