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编辑《汉剧研究资料汇编》,查阅上世纪30年代汉口的旧报章,有以写实笔法记述汉剧坤伶的文字,能真实看到那个时代汉剧伶人的生活状态。现整理于此,与大家共享。
话说十四年的一个夏天,水龙巷有这么样一所人家,半新不旧的土墙,一滴滴的雨痕,很零乱的映在这浅灰色墙壁上,显然是一个中等人家,晨曦光微的时候,假使你每天都从这儿经过,便能听到“孤王酒醉桃花宫”或“好汉英雄绑法场”黄莺出谷般的歌喉,究竟是一个甚么人家哩。说起来,他的来头也不一定小哩,只要是汉戏癖的周郎,或者都会知道,这就是红得发紫的红艳芳艳琴姐妹的妆阁。
每天清晨的时候。调调她们的嗓子,谈起她们老弦来,就是用尽百支秃笔,也难谈出她们的一切,不过写到那里,那里,读者耐着姓瞧吧,这一双姐妹花的母亲,就是八面玲珑的胡金玉,她的父亲白老三,“青山”对过的人,也就是新市场鲁二爹的同乡,在以前的时候,家境是很困难的,后来积蓄了几许的钱,就买了这一双姐妹花进来,先前艳芳艳琴的名儿,是很不雅观的,艳芳年龄大,就叫大娃,艳琴年龄小,就叫小娃,如胡门的时候,就是十足的黄毛丫头,脸庞儿被天然的阳光,晒成像锅铁,一双受了束缚的小足仅仅只有三寸,印花布的褂裤,大红花的鞋,满身的土气,但是这一双野玫瑰的“琴”“芳”,倒出落得貌美多姿,逗人怜爱,而且还聪明,深得乃母欢爱,但是胡金玉就不得不在这一对姐妹花头上,当做将来的摇钱树子哩,凑巧大红宝与小红宝,是她的芳邻,因为这二宝的父亲彭春庭,绰号棍子,往时在菊班中,在汉剧伶界中,玩得有很好的风头,就看中假使坤伶能够唱汉戏,一定是受人欢迎的,就慢慢的潜心培植人才,大红宝习一末,小红宝习三生,毕竟有志者事竟成,堂班菊班中,时常有这二宝的倩影,而且受人欢迎,但将来还有大的希望“登台”,胡金玉如是就把这个玩艺看得眼红,投一投机,将来大娃小娃,若都能够唱戏,纵不能当做摇钱树子,将来棺材本,恐怕是靠得住吧,怎么样进步哩,如是胡金玉,早也在彭春庭的家里,晚也在他家里,希图联络,姨爹长,姨爹短的恭维彭春庭,□□拍马屁的手段,毕竟不同凡响,彭春庭也能领会他的意思,缓了不几天,彭春庭对胡金玉说,姨妈,你想不想让这两个伢学点戏,将来必定吃穿都不愁,我现在与你找着了一个师夫,姓郑名光裕,就是武昌人,说将起来,离你的青山还不一定远哩,是汉剧界的票友,青衣戏倒还不错,并且一末十杂都还来得,只要你问问老玩菊班的,都是晓得的,介绍给你教教大娃小娃戏,是很要得的,胡金玉听说有这样的好事,那得不答应哩,彭姨爹承你关心,我的事只当是你的事。将来这两个伢成了人,必定要特别报答的,还须劳烦彭姨爹,请那郑先生来玩玩,以便大家介绍一下,好不好哩,胡金玉这席话,真如妙舌生花,说得在情在理,如是彭春庭第二天,就将这郑光裕弄了来弄了来,当面与胡金玉做介绍。
这初次见面,胡金玉是如何灵活人,见了郑光裕,就喜笑颜开的说,呵,这就是郑先生嘛,久仰久仰,现在有一件事,劳烦你家,想必彭姨爹是说过了的,不过这两个丫头,怪顽皮的,请你要特别劳神,只当是自己女儿一样,将来有了好处,还不是你家名望吗,大娃,小娃,快拢来见过捏师夫,将来要听点教训,不要违背郑先生的好处,这一桶洋米汤,虽说是没有花钱,只灌得光裕横身发热,如饮“威士忌”的舒快,艳琴艳芳,初次学戏,也就从此开始了,但是她们姐妹俩,学的行道,也有点不合时宜,红艳芳习须生,红艳琴习二净。
但是艳芳那个时候,就生得弱不禁风的□姿,唱小喉咙,倒还来得,叫他硬起嗓子唱须生,却还不能胜任,艳琴她虽说体格,比艳芳健全些,但是终究是一个女孩子丹田不足,而且口太小,你叫她捏起嗓子唱二净,比登天还难,如是这两个孩子,经过了郑光裕一番试验,不得不改变方针,另习门道了,红艳芳的脸蛋儿,倒还生得漂亮,捏着喉咙哼上几句,也还清,就改习花衫。红艳琴口也很响亮,有一个学花衫,就把她改习一末,有时这两人也可配配戏。如是艳芳,艳琴,也就各习一行的练习,郑光裕在胡金玉家里,虽说是叫戏,但是胡家一切事务,渐渐由郑光裕照拂,俨然成为一个管事的先生,毕竟是胡金玉灵活的收获,
过了不久,红艳琴,艳芳,已由师生关系,而进一步实行拜郑光裕为干父了。当然若讲到师生关系,虽然有师徒如父子之称,但是比较干女干父,终究觉得疏淡些,故自这么一来,把个郑光裕,欢喜得五体投地,平白地得了这么又乖巧又玲珑的两个干女儿,那得不喜哩。他的希望,将来我把这两个女孩子,教导成人,若是能登台露一露。每月白花花的洋钱,赚了回来,她的妈必不致于把我这个干父撵出去,如是郑光裕,就特别的卖力,到了晨光曦微的时候,也不辞辛苦,从床上跑来起来,催促她们这一双姐妹,起来调嗓,因为初学戏的,最适宜大清早,有新鲜的空气,调调嗓子,易于进步,本来小女孩子,谁愿意大清早起来哩,每逢郑光裕喊她们的时候,她姐妹俩,口里总是叽里咕噜的咀嚼,有鬼,有鬼,郑光裕虽然听着了,也佯装不知,有时候对胡金玉说,你把这两个女孩子约束一下,叫她们早些睡,早些起来调嗓子,我假使弄久了,必定逗干女儿讨厌的。
胡金玉听了这些话,是无有不依从的,就说郑干爹,这两个丫头,你家说她们要不听话,尽管打好了,那有甚么关系哩,虽然话这么说,究竟郑光裕,要顾全一点,也听其这两个丫头,稍微有点自由,她姐妹的玩艺,经过了许久的学习,咬字行腔,却还来得,有时应应堂差,出门一回,起码的限度,也能赚上一块钱回来,有时唱菊班的,也邀她姐妹俩,赚点外快,每一个月的收入。胡金玉倒可贴贴自己的家用,比以前稍微宽裕些,但是霹雳一声,北伐告成,在这个时候,人心都有点不安定的模样,更把胡金玉吓得紧,如是她这一家人,不得不迁地为良了,那时各□区码头,都闹着不景气,究竟到甚么地方好哩。如是经过了郑光裕一度磋商,到“仙桃镇”一去,比较有点办法。当时她们这一家几口人,就全体通过决定,到仙桃镇去,到仙桃镇去。
但是这一大家口人,出门谈何容易,搬箱笼,行李等等,足足忙了几天,始能成行,她们这一伙子人,到了仙桃镇,就暂寓客栈里,虽然是个乡集码头,甚么茶馆酒馆,烟馆,大小商户,倒还觉得特别的热闹,而且在仙桃镇,所有的烟馆里,每逢华灯初上的时候,笙歌管弦,红男绿女,莺莺燕燕,假使有烟客靠烟,必定拢来一些花枝招展的娘儿们,陪伴着,随便给上几个钱,就可享这种的艳福,胡金玉在汉口,倒是特到的圆滑人,但是一到了仙桃镇,则感觉人地生疏,幸亏有这个郑光裕,陪同一路来,到底是久经世故的人,比较胡金玉来得熟悉些,缓了不几天,胡金玉倒也混熟了几个人,谈谈当地的情况,以及市面的一切,不知不觉的也安之若素了,有时艳芳艳琴俩,也有当地的地头人,相约至她家听戏消遣,胡金玉那时正要联络这般人,好容易自己上门,那有不鞠躬如也的招待。她的拍马屁手段,当然是高人一等,有时叫这艳芳艳琴,喊他们是干爹,当然这般人,受她点水之恩,当然要涌泉以报,不多几日,胡金玉的门庭,大有如是之概了,虽然这比较汉口,是要冷落些,但在这乡集码头,有这么样子,倒也舒服得很,到这里应应堂差,到那里也应应堂差,如是乎她们姐妹俩,在这仙桃镇,风头也来得特别十足,没有不晓得她们的人了,在这个地方,登了数月之久,倒也弄了不少的钱,这不能不说是她们姐妹俩的幸运,久居令人贱,是势所必然的事,但是北伐成功,汉口市面,也很平靖,而告恢复原状了,艳芳艳琴,也过不惯这乡集码头的生活,胡金玉也觉得在这小地方,是没有什么大的发展,就准备作归计了。
如是郑光裕,个人就先来汉口,觅一所居址,但是,究竟在甚么地方住,比较得当哩,如是奔走了好几天的工夫,方才觅定了这很繁华的同善里,暂时住着再说,郑光裕在汉口,将这房租手续,办妥当以后,即又赶到仙桃镇,与她们母女俩商量,胡金玉这时,当然是以她为靠了,租妥这房屋,当然是无不可的,即择定了一个日期,仍然搬箱笼行李,又忙了一趟,旧地重游了,数月不见的汉口,当然是又有一番新的气象,胡金玉携同几个孩子,来把这新迁房屋,看了一下,倒也很满意的,不多几天,已将这租的房子,打扫粉刷,益显得雄壮无比,如是就全体的搬了进来,初居同善里的门牌,就是一十三号,倒底是出门回跑了红的姑娘,艳旗高张,就吸引了不少的客人,为入幕之宾,真是人行时,鬼推磨,这次在汉口,就比不得在水龙巷的胡家。
昔日门前冷落,竟变做车水马龙,大红特紫了,但是她们那时姐妹俩,还是抱着卖嘴不卖身的主义,仅以唱戏的本领,换得来的代价,顾全家用,倒也绰绰有余,但是那时习汉戏坤伶的,也风起云涌的逐渐增多,不过还无正式的出路,仅能在家哼几句,或应应堂差,或唱唱菊班而已,如是就有一般人,为坤伶而努力奔走,企图她们,能现身色相于舞台,换换沉寂的空气,毕竟有志者事竟成,而当局已准于演唱,破天荒第一次汉剧坤伶登台的地点,是在法租界,共舞台,坤伶的新花样,是值得一般人们,特别注意的,今竟能献身色相于舞台,当然更加新而又新了,如是消息传出去以后,有戏癖的周郎,只闹得满城风雨,像煞有介事,但是这艳琴艳芳虽然对于唱,是有了相当的进步,但台步身法,稍为晓得一点,当然是无济于事的,在台下拉起嗓子乱叫一顿,倒也没有什么关系,假使上得台来,闹出笑话,则一番的苦心,均将付诸流水,而告绝望了,如是胡金玉,郑光裕,都有点替她们耽忧,虽然艳琴艳芳,口里说,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她俩的内心,也有点拿不住把握,这时胡金玉,心里垫伏着“恋”与“忧”的状况,忧的是恐怕她们塌台,喜得是到了现在,这两个伢,能有上台的机会,如是又请了两位师夫,教导她们的身法台步,特别加油,不到几天的工夫,毕竟她姐妹俩,也想趁此机会,出出风头,好歹都是这一回。
说句笑话,艳琴艳芳,将像待嫁的女娘,这一回出去,必定要熟习一切的情形,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一对姊妹花,倒也将打泡的几齣,研习的烂熟,无论如何,无论如何,绝对不致闹出笑话,但是还有一种坤伶最注意的事件,尤其需要大多数的捧场客,假使能有这般忠臣“捧场者”纵然戏唱得不十分好,他们也要狂叫鼓掌,以壮声威,看戏的人,是顺从大多数人的意识,你鼓掌,我也随之而鼓掌起来。
无关紧要的鼓掌,能将不好的角色,捧人九霄云外,能将极红的角色,弄得避时,这都是每个角色,交际手腕如何,不然就会沉冤莫白,胡金玉,早就识透了这个门径,如是到处奔走,鼓起如簧之舌,接人看戏,多多益善,当然有这种白戏,谁又不愿意看哩,她的妈像这么样拉人捧场,如是就引起了一般熟识红氏双艳的哥儿们注意,恨无方法为进身之阶,此来不是很好的机会吗,如是送的送匾,送的送对子,红艳琴艳芳登台之第一日,共舞台戏壹上,即有不少的屏联条幅,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坤伶唱戏,是值得人们如何震惊的事,这一晚共舞台门前,真所谓车水马龙,极尽热闹大观了,但是其中的座上客,虽插足不进,究其实,姨妈姨爹,干父干哥,几估百分之七八十,横竖要热闹,蚀本也在所不计,她姐妹俩,在初次登台,倒也没有闹什么笑话,由这时打泡起,红氏姐妹,也就名噪一时,轰遍同善里,传为美谈了,但是唱了不久,即告辍演,胡金玉这次纵然没有捞什么油水,可是风头却来得十足,能挠起大拇指,夸赞她的成功收获,红艳芳渐匕对于外面交际应酬,倒也会巧言敷衍,学着圆滑了。
艳琴见得姐姐出了这么大的足风头,不免眼红,而爆发她的醋劲,与之打对台,如是她也广结善缘,来的门下客,稍为小有名望的,大肆收买,特别与之应酬,这时的胡家在同善里的风头,简直能够压倒群芳,称雄侪辈了,但是原居的十三号,先前只讲暂为安身的,假使是没有甚么大的进款,就是这间屋,为了经济的关系,预备择小的地方,比较经济些,谁料今日的胡家,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就感觉这屋太小,要迁地而居了,但是也不能搬出这个地方,使人难从问津,经过了许多的计划,凑巧这个里分,又空出全栋大房,外表也很精致,门牌六十号,如是就迁了过来,这次迁移,就不能比以前的状况,门首还特别新装一个大鼓灯泡,异常辉煌阔绰,如是她俩姐妹的架子,特别抬高起来,而为红牌姑娘了,这时就结识了不少的客人,真是农工商学兵,各界无不齐备了,那时新市场,在汉口,可算规范伟大的一所游艺场,有平戏,有汉戏,有电影,有杂耍,并且还有北里中人,在纪念堂群英会里演汉戏,如是这一双姐妹,就有点想尝尝这味道,每天在新市场露一露,又可以出出风头,如是被她所吸引的客人,每日户限为穿,有如山阴道上,而使她无法应酬,芳名愈闹愈红起来,但是她的妹妹艳琴也一借此机会,争雄乃姐了。
据说他们虽然在这儿唱群芳会,但也是她们一种宣传的好机会,并且每一个月,倒可多少捞一点外快,一举两得,又何乐而不为哩,如是她姐妹俩,很有点志向,一天到新市场二次,唱到半个钟头,才算工作完毕,又往家里跑,那时虽说她姐妹俩,红极一时,但是还没有现在的亮光光漆黑自备包车,走起路来,或者叫一乘野鸡车子,或者步夺,像这么的辛苦,她们都还耐得劳,如是才有今日这般的荣耀,她们在新市场闹久了,渐渐为多数人注目,尤其是新市场的一切办事人员,觉得这两个孩子,材料都还可造,将来非是如应堂差的唱唱群芳会,就能完事的,如是她姐妹俩,现在能得着这么样的知音,倒可自慰一切了,她的妈胡金玉,也时常伴着这两个姑娘,像跟包娘姨的,出入新市场,也就结识了几个有头面的人,大拍而特拍了,同善里的胡家,也时常有新市场办事人员的足迹,或者在她家搓搓麻雀,或者吃吃酒,胡金玉就把这有关系的人们,鞠躬如也的招待,企图在将来,在新市场谋一所地点唱唱这戏。
当然在胡金玉久经世故娘姨,对于任何一件事,既然有心想这件事成功,虽用尽九牛二虎之力,也要达到目的,成功而后已,毕竟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经过了许多的手续,红艳琴艳芳,在新市场唱汉戏的条件,已达七成以上了,但是这未成功的三成,其中也有点小小的原因,就是新市场唱汉戏的,原有的角色,就是现在大名鼎鼎的胖大姐张美英,那时的张美英,因为是有了几个风头十足的干爹干哥们,相信她的玩艺,大家大捧而特捧,这汉戏领班,也亏她的“干”字号朋友,奔走钻营,为张美英所获得,但是谁也不知这美英在这儿唱得好,后面还有敌人,企图夺她的位置哩。殊不知在二十一年的腊月,北风正刮得树木枯萎,街头的雪花,堆积有尺余来深,新市场的门前,更显得凄凉已极,虽然在这么样的天气,为女心切的胡金玉,不惮风霜,每日总得到办事处跑几次,接洽一切的组班事情,但是张美英,进新市场唱戏,来头也不一定十分小,这次她也没有什么过犯,就是下逐客令,也要来得如快刀切豆腐,二面光滑才对如果做事不顾及到两方面的情感,就要得罪人了,这是在人情道理上,都可以说得过去的事。
如是新市场,就藉这过年的机会,如商店营业式的开一次谈判,什么裁员减薪,改革等等的玩艺,这么大的一个游艺场,在这过年的历程中,当然要来上一套,如是就提出唱汉戏的张美英来,大意为张美英,隶演新市场,叫座也不一定十分坏,但是唱戏这玩艺,是要你去我来,如走马灯式的,轮流变换,观者方不致于讨厌,若一个角色登久了,就是她的玩艺,有特别惊人的处所,也引不起观者注意,足以影响营业,故我们在这过年的当中,很想将汉戏,来更动一下,换几个比较新的角色,来唱一下,但是张小姐美英,假使不嫌弃的话,还是在这个汉戏班中担任一种角色,大家合作,不知你可愿意不,虽然像这么下逐客令,是很和平而婉转的,但是张美英听了这种话,她的心中一思量,他们像这么样说,大概是将汉剧改组,碍于情面,下这种“哀的美敦书”,使我自己知趣,说是叫我仍然在这儿担任一种角色,但是先前我做老板,现在再叫我做伙计,听从别人指挥,这个我如何能做得来哩,当然辞生意,这是一句客气话,当时她回到家里,与她母亲等商量,讨论这回事的来因。
但是明知道其中的敌人,究竟却猜不到是谁,虽然耳风中,略略听到是胡彩凤一双姐妹在进攻这块地盘,但是天下任何一件事,一个人想把这碗饭吃完,当然是办不到的,只要谁个有本领,能钻得到手,就是谁的收获,故此张美英也就想不再恋栈下去,自讨没趣,如是乎在这告收束的年尾,张美英就去了一个辞呈,不愿意屈居人下,由做婆婆,而降级于媳妇了,新市场也落个调军有方,而谁也不得罪谁了,胡金玉好容易将这块很好的地盘,不费吹灰之力所获得,倒也私心自慰,而红艳琴,艳芳,她俩的心,又何尝不喜欢哩,腊鼓一声,已将旧年换过去了,案头的日历,也都另换有新的发现,不似以前薄薄的几页,她姐妹俩,又要重赏粉墨滋味了,但是她姐妹俩的板眼,虽然在群芳会,也玩上几月,不过嗓子一方面,是有了相当的进步,可是台步身法,现在打算实际的工作,就不能马马虎虎惹人笑话,如是又另外请了一个专排身法的师夫,大大练习一下,这人也不是别人,就是郑光裕的一个要好的朋友,姓张名月红,担任长期教习,使她姐妹俩,上台没有令别人吹毛的地方。
当然她姐妹俩,也是思虑这一着,恐怕落得张美英好笑,而且又对不住为她努力奔走的一些先生们,也很甘心受教,排练身法了,在三十初一,相隔一日的工夫,新市场的门前,张美英掛了一些牌的地位,又加上了一层颜色,红底金字,红艳芳,红艳琴的头衔,什么色艺双全,唱做并重等等字样,并且扎一些红红绿绿的彩球,盘绕在这美术的牌上愈美观,新市场的汉班里,文场武场,也都换了十分之□的数目,在这大年初一,可说是焕然一新了,她这一双姐妹,欣逢在这儿正式登台,一般干字号的朋友们,更加来得起劲,替她大捧而特捧,可是一个游戏场,每逢遇到过年过节的当儿,无论这玩艺行与不行,就是针大的一点地位,也能使观者插足不进,何况艳琴艳芳们,几次在这儿登台,另换了一番新鲜的空气咧,怎能不叫这地位很小的汉剧场,感觉人满为患呵,说也笑话,那天汉剧的后台,一般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先生们,横竖□台,没有位子座,落得上上后台,一瞻坤伶们庐山真面目,看看她们化装的丰采,倒也有特殊的趣味,如是这个后台,革履声咕嬷的作响,与前台锣鼓点子,两相应合。也显得特别的热闹。
唱汉戏的化装室,当然比较唱平戏的化装室,要逊色多多,一方面是因为地方太小,设备简陋,一方面就是等级的关系,汉戏已形成了落伍的状态,而不能引起观者注意,如是她们化装,只要有一隙地位,都是可得的,若比较大规模的平剧,一个享名点的角色,非得要在另一个房间,不然与班底龙套,夹杂在一起,就未免与自己身价,有很大的关系,可是艳琴艳芳她姐妹俩虽然红得不可名状,但是这个例子,不能因她俩红而改革,也就和平常角色一样,在一张丈余来长的条桌上,施行化装了,桌上摆着有梳妆一切用具,还有胭脂花粉等等的玩艺,后面跟着一个娘姨,当她们卸衣解扣的时候,也有点不好意思,让着这一大堆人,像看把戏的模样,□着一张小嘴,叽哩咕嬷的,不知道她闹的什么玩艺,刚搽了粉的脸,是雪白色,经了这些前台不看看后台的一些先生们,只看得她姐妹俩面庞上,由红色而转白色,由白色而转红色,毕竟还是这红艳琴,比她姐姐,来得圆滑些,并且脸皮好像要略为厚一点,很慷慨说,这一些先生们呵,你家们特地到新市场来看戏,又何必跑到后台,来看我们化装哩。请大家先生们,暂为出去座一会。
缓一下子,横竖我们是要送给出来,大家公开看的,在这后台看倒没有什么关系,弄得我们化装,有些不方便哩,艳琴说完这番话,大家听着了,也就像一窝蜂的散去大半,也还有少许仍然留在后台,不相信跑到前台受挤,在后台看她们本身色相,比较起倒还有趣些,她们姐妹俩,见着她们说话,也有几分之几的效力,也就不好意思的再说下去,弄得难以为情,那时她们姐妹俩,既然是后台老板,当然大轴压轴戏,也归她们两个人,分配演唱,将快至红艳琴艳芳出台的时候,一些在后台看热闹的人们,也就不待要谁个请他们出来,自然而然的都走了,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休说是一个人的座位没有,就是像狗儿猫儿那大的一点动物,都无地安插,在台上站着的人,放眼一观台下座客,由台口一直到进汉戏场门口,就是密密层层的,万头攒动,使人看的眼花缭乱,如是看了后台的一些先生们,没有别的甚么方法好想,就只有站立马门的两边,等候艳儿出来,说起来在台上看戏,虽然是站着有点儿吃亏,但是看起戏来,倒比较座在顶后排的观客,只看见有人影儿在动,嘴儿在一合一张,究竟要听她们的声音,而且是坤角的声音,除非带一个电话筒子方可以听得到。
是这样看戏,也只能说是上电影院,看了一回影片,在台上看的人,落得占这一点便宜,倒还比台下的人值得些,她姐妹俩,没有出台之先,这戏台上面的一切,也另换了一番新的气象,两边马门的门帘,因为是红艳琴的戏,也将破旧的门帘,扯了下来,另外将很精致的珠红绣花的掛上去,上面绣的是红艳琴三个金线大字,旁边还掺杂着龙凤的红绿花盘着,桌披椅披,也完全换了她的私有产物,辉煌阔绰,慢说是看戏,就是看了她们这堂而皇之的一切装潢,也就很为值得,毕竟是红的角色,虽然这东西,并不是她们自己制的因为她们有很多的干爹,这次正式登台,演戏,当然不能不大破其钞,而与她们办得撑持场面以欢心哩,红艳琴她在马门内,仅仅的叫了两声,台下的观客,都仰着头,很过细的注视台上,这时的鼓掌声,简直如同雷鸣,震耳欲聋了,杂哙,杂哙,好漂亮呀,有般人像这么说,因为她是崭新的行头,并且手臂与指甲上,还带着金镯钻戒,在如白昼的电灯光下照耀着益发增加她的风头,红艳琴在这儿,可说是她最幸运的一天,无数的观客,眼珠滴溜溜的都望着她一个人。
那时的观者,是只看坤伶的色相,对于她的艺术好坏,还没有注意到这头上来,就是当场的我,也是抱着鉴赏的目光,脸蛋儿,倒还不错,眼珠儿,好活呀,鼻子大得一点儿,双耳像还有载过镮子的痕迹,这样,那样,从头上一直到脚下,都经过了一番品评,可惜是披挂了满身的戏装,不能赤裸匕地,让人看一个痛快,她在这儿唱戏,她的妈胡金玉就立马门沿上,替她耽很大的心,恐怕一旦□荒腔落板,这多一些观者,当然不能不说是个个都是羊毛外行,若碰到识戏的夫子,也有假充内行的,一旦识出破绽,一个人吆喝倒彩起来。
就难免大多的观者随声附和。假使是头一晚被砸,地盘就不着,还是小事,关于前途的名誉吃戏饭,是有很重大的关系,于是就不得不像女儿出嫁般的,再三叮嘱,但是吃戏饭的,还有一点特殊的应酬,尤其是一个新的角色,到登台的时候,自难免一般捧场的熟客在座,或者是她心上人,替她捧场。那么唱戏的人,既知道有熟客在座,你假使是要不打照拂的话,必定会给你一个难堪,或是加上个瞧不起的罪名,然而局外人,也难能知道她们的苦衷,因为她们在临到了唱戏的时间,都是由家里很忽促的赶到戏场来,来了以后,若是她的戏,还没有到时间,方可以卸除不误场的罪名,才得能休息一下,预备化装,试问她们在这种情形下,是怎样能够出来打这照拂哩,但是梨园行,也有个规矩,若是有捧场的,或则熟客在座,她们都是要在未唱戏之前,站在马门后,望见了熟客,用她的秋波,施一点眼色,这就是她们表示向她所认识的人,打了一个照拂的,但是红艳琴,在这里重新登台,虽然也晓得这样,不过她是不是做惯了的,一旦出台,记她的戏词,都没有工夫,又怎样望着台下的人,能施眼角哩。如是在这个打泡剧的第一夕,简直把这红艳琴,弄得啼笑皆非,难于应付这一切。
迨挨到她一齣戏唱完了以后,跑到后台,好像是一百斤的担子,已经卸除了九十九斤,这一晚她的成绩,也能说得上一个好字,但是为了打照拂这回事,就发生一段很小的风波,当她初进后台的时候,因为还有红艳芳出来,还未告爆发,艳芳出来了以后,又要照样的来一套换装潢的手续,更显得比她妹妹,还要来得特别些,当然唱花旦的,莫说是一个坤伶,就是男伶习花旦这个玩艺,也能比唱其他行当,受人欢迎些,红艳芳她那时的艺术,虽然没有现在的特别,但是她还能循规蹈矩,没有像现在,闹笑场的毛病,根本那个时候,她出台唱戏,是心不能二用的,仅仅注意的戏词和身段,又是怎样能够好发笑哩。故现在笑场,是她熟能生巧的收获,综计这头一晚,她姐妹俩,就是一个样的心眼,并且都是同样的着急,深恐闹出笑话,虽然这晚戏是唱下了地的,不过这一般认识她,替她捧场的观客,戏唱完了以后,一个一个的一窝蜂散去,他们此出新市场的目标,却一个个,都光临到她姐妹俩的香巢同善里去了。
红艳芳艳琴戏唱完以后,由婆婆妈妈,收拾了一会,她们的衣箱行头,她姐妹两个,也就重返本相,褪去了一切脂粉的痕迹,一伙儿也有十多个人,一同返家,当她们回家的时候,忙了这一大天,满望这时可以回家去,休息一下,却不料到这个时候家里还守候了这大数人,谈谈说说,其中在座的,也有从来未会过面的,也有在那儿认识过的,还有她的干爹,有干哥,有干弟,这时真是极尽热闹之大观,干朋干友,不约而同的,群英聚会了,当她姐妹俩,一进门的时候,辛苦,辛苦的声浪,如同万马奔腾的模样,都替她俩大打照拂,而此一双姐妹俩,也就不能不客气的,见笑,见笑,这时的胡家,正如鸦雀打破蛋的嘈杂,你一句,我一句的高谈阔论,有的说她姐妹俩,像天仙化人,有的说她俩歌喉,是珠圆玉润,有的说将来她们一定是出人头地的,各有各的一番言论,总括的说一句,都不外乎是捧场的论调,她姐妹在这种环境下,也就不能不勉强招待,向他们应酬,怕将来,或许也需要他们这般子的人用处,当然一个唱戏的,是不能不像这样般的做,否则将的时候,你若是瞧他不起,就会给你难堪,根本这一伙子人,是成事不足,破坏有余,横竖他们都是些□……靠唱戏吃饭的坤伶们,又能岂奈他们何,故凡一个坤伶,虽然表面上,对着□□不满意的地方,绝对不敢露洩还是要拿出假面具,与你来谈亲善,人说婊子无情,戏子无意,这就是她们不得已的苦衷给予社会人士一种不好的观念,谈了半天,还是谈的一些闲话,读者当感觉写这屁都不通稿子的小子,是在瞎扯卵蛋吧,因为这些闲话,是像变把戏一样玩艺,倘若是交代不清,看的人就会感觉没有什么重要的意思,这是应该声明的,她姐妹俩这一晚,着实是太辛苦了,但是既到此在座的一些人,心里当然是不同的,有的是逢场作戏,有的是别有企图,形形色色,一面而足,假使是拿出一种爱克司光的眼镜来分析一下,倒是很好一幅绝妙写真图,在这座中,就有一个很漂亮,很阔绰,拥有巨资的小开,他个人是很倾心红艳芳的,说起来,他是在胡金玉,首先乔迁同善里的时候,艳旗高涨,这小开就随同他的店员伙计,先行光顾,而认识红艳芳,那时的去,不过是因了店员的指导,玩玩而已,迨到以后,别的难事或许他不会做,这寻花问柳的勾当,就是傻子,只要有钱,他不需要人再行指导,一样的会玩,并且这位小开,他是经过花场一名健将,他以前往往约同志同道合的一般朋友,替艳芳撑面子,做做花头,也着实用去了不少的钱,报效的次数一多,当然人非木石,孰能无情,红艳芳的心眼中,也留着这小开的一种印象,去来倒还亲密,并且有时候她俩上上电影院,逛一逛公园,但是胡金玉,将来的志向,是依赖艳芳做摇钱树子的,故虽然她俩出去时可得,不过跟着一个娘姨,在她们后面做马弁,监视着,恐其发生意外,不过这小开,能有这如花似玉的美人,陪伴着出进,虽足以自豪,也是用巨量的金钱所造成,你是一个穷措大的话,恐怕也未必能享这种艳福哩。
横竖只要有人陪□着玩,监视与不监视,倒没有甚么很重要的关系,她俩人或许是三生有幸吧,格外来得亲密,但是胡金玉,见她俩太亲密过度,倒越发有点放心不下,深恐闹出其他的乱子,将来难能遂他的特殊欲望,故时常见着这位小开,有点不大过格,做出难看的样子,使你各人知趣,由此□□□□还无反抗的能力,也只得由她的妈怎样摆布,她个人是无所非议的,就在这时候,极爱好的她俩,不能不为环境克服,使她俩冷落下来,纵然这位小开高了兴,也必隔十天半月,才能来一次,但是他这来,每次若没有袁头或钞票带来,胡金玉也是有点不满意的,毕竟还是这小开,痴心红艳芳,管她的娘,千方百计,也是计划这钱的来路,只要有,也还是去的,这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就是处于这种环境,也是不能忘情的,算是红艳芳,也能晓得这小开,是她的恩客,她也当要报答的是一个漂亮客人,而且还有的是钱,假使有这么样的一个伴侣,倒也是天生一对,地生一双,谁也不弱于谁,红艳芳对他,倒还是真心实意,不玩什么门槛,就是她这没人情的老娘,卖弄关子,使她俩得不着自由,故就是这么稀疏来去,弄久了,毕竟益来益少,她俩抱着异地相思,长恨天之概,但是红家姐妹,这露演新市场的消息,传出去以后,就轰动了她这一般知心人,尤其是异地相思,久别不见的小开,得着这个喜讯,那得不令他雀跃三丈,而有晤面的机会,在这大年初一,这小开趁着不打牌的机会,旧俗的年,也懒去拜得,一心一意的,去逛新市场,等候玉人儿到来,他在汉剧场,从来没有坐过一晚,好容易破例的坐上了五六个钟头,痴等心上人,故他在戏毕了以后,也参加这一般人去会会红艳芳,谈叙一回,但是他先没料到,与他同心的人,有这么多,今既然到此,也只好既来之则安之,陪同凑热闹,红艳芳将回的时候,见着在座的人,如此之多,倒没有特别的注意,张三说一句,他也就勉强答一句。李四问一声,他依然他要答复一声,缓了许久,方始掉转头来。
艳芳心中,陡然碎的一跳,想不到许久不见的小开,在这大年初一的来了,她觉得是很奇怪的她以为这小开,许多时没有来,并且音信不通,或者是出门去了,为了她妈的管束,也只得暗地遐想,徒增相思,万不料这心上人,也到这儿来了,真是像久旱逢甘雨的模样,但她心房中,这时是发生许多的回想,面庞像火样一般的热,反觉着在这伙人之间,有些不好意思,再往下说些无聊话,也就对着使了一个眼色,笑了一笑,说道你今日是什么风吹来的,这小开见她问这话当时也就回笑了一声,胡小姐,你还在装作不晓得吗,不是你今日登台,就是请十六人抬的大轿去接我,或许我这贱脚,也不会临你这贵地,今日特地与你捧场,并且来道贺,难道说在场的时候,我坐在一排,你还假装没有看见吗,呵,也难怪我们的红姑娘现在的眼睛眶子,阔大了,见着我们这些穷光蛋,有点瞧不起,还故意掉弄这些花枪,把我们当做傻子玩弄。
这一席话,由这小开口中说出,倒还没有甚么关系,却把这红艳芳眼眶儿的泪珠,几乎滴了下来,当着这一伙子在座的人,也就不好怎样的辩白她这话,只有暂时忍耐下来,静听他的下文,根本这小开的话,也有他的一番理由,但是就没有顾虑在红艳芳的头上来,因为在初登台的那一晚,慌慌忙匕,顾自己的正事,都是诚惶诚恐的,那儿来的这工夫,去看台下哩;假使要看台下,在座的,都在那一块,她只一双眼睛,也不能个个照拂到,这就是她不得已的苦衷,应该原谅的,这小开说的话,未免有些冤枉,谈谈说说,去她家的一些人,也慢慢地,一个一个的,都快走光了,轮到以后,这小开预备开步走的时候,红艳芳在旁边,就叫一个娘姨,独点潘仁美的,把他一个人留着,度这小开那时心理,也求之不得的,有个人留留,才可以与艳芳大谈衷曲,今见这个娘姨留他,他还故摆声势的我有事要走,要走,这娘姨得了主人的命令,是怎样又能够放他走哩如是死拉活扯的弄了半天,又经过红艳芳吆喝了几句,这小开方落得要这点面子。
这不是要在这儿久坐,是她们特地留着的,这面子又来得多么十足哩,红艳芳见他已经被留着了,慌忙吩咐娘姨去打水端茶,招待这位小开,她的妈也慌忙进前,招呼了一会,(大概这么样子客气或许袁头作怪),久别不见的她俩,今朝重逢,当然有许多知心话,要一时发泄出来,但往往有许多事情,没有见面,恨不得一时会着了,大谈其痛快,但是假使见了面,这许多话又摸不着头脑,不知从何说起,她俩这时,就是这么样情况,一句话都谈不出来,当时她的妈,缓了一回,就叫人端了一些宵夜的食点,给她俩吃,她们也就便谈,好久的老话,你一句,我一句,谈上正题来,红艳芳她自己知道,不是她妈的亲女,现在虽然往吃戏饭这条路上走,比当娼妓来得高尚些,但这戏饭,她觉得,也不一定十分尊贵,并且是怪不自由的,若把这玩艺,将来当做了正当职业,永久也不能出人头地,并且走运跑红,才稍微能得人注意,假使背时了,连这没有多大出息的戏饭,都是很不容易吃的,红艳芳她那时虽然年纪不大,心眼儿倒还想得很远,能知道唱意这个玩艺,并且在年青的时候。她的理想,是预备将来,择主而从之,去做一个贤妻良母,免得将来,死守着唱戏这饭碗,总不能大摇特摆的,在人面前称雄,那时的她,是和孟尝君一样,广交天下士,在一百个客人中,有良心待她的哥哥,个把或许会有,但在这些人中,就只这小开,倒还够人选的资格,并且把身体完全寄托,穿吃摇摆,总不至于怎样的愁,她的这个主意,许久都蓄积在内心里,但没有十分发泄出来,不过在这小开往日来的时候,红艳芳是慢慢散布情种,对待这小开,总是以最诚恳的爱,与她讲交情,从来没有,像别等的人,总是大敲其竹杠,但是这小开又曷不是留恋着艳芳待她的情意哩,虽然她的妈,对待她时常做一些鬼脸,为了情他也不惜牺牲一切,硬着头脑听闲话,稍微钱宽裕一点儿,总是拿着在这里报效他们,这种钱,也只能说是买路钱,因为时常来,总是空空如也,那只怕她的妈,益发对你难堪,她俩的心,是合并着在一条线上走,不一致的就是胡金玉个人,她俩今日,好容易会着了面,这时千头万绪的话,恨不得完全发泄出来方才痛快。
却不料在这晚,她俩一谈的动机,险些将这如花似玉的红艳芳,使人再难得见她面的机会,原因是很简单的,因为一个转变头脑的女子,她假使对着这事有不满意地方,又经人而与她附合,益发唤醒了她对于这事,视为畏途,并且有这位小开,承认为她想办法,做个寄托人,红艳芳见有了依靠,她脱出火坑的心,一天蓬勃一天,直至要爆发的时候,这位小开来了好几次,大约是想办法成功的原故,不多几日,陡然发现了一条很好的新闻在大小报纸上,并且像煞有介事的,用头号铅字做标题,《红艳芳昨晚失踪》,卖报的报贩,在街头巷尾中,也扯起枯干的嗓子,“红艳芳的报,红艳芳跑了的报”,这一下红艳芳的妈,也嚇呆了,拿到已成熟的摇钱树子,一旦失掉,得怎令他不呆,胡金玉也就像疯狂的模样,一时他合家的姑爹,姨爹,姨妈,娘姨,婆婆,家兵家将,都分头寻觅,洋船码头,火车站,也不知跑了许多次数,那里去寻,那里去找哩,毕竟还是胡金玉灵活,对与红艳芳有关系的人,她用那福尔摩斯侦探的眼光,不到几天,竟有线索可寻了,但是红艳芳,既跑了出来,又怎样还肯进去的,就因为此点,还经过了法院的解决,胡金玉还哭了几场,允许她就是回家去,绝对与以前一样的待遇,这红艳芳方始回心转意过来,胡金玉也救着一大堆洋钱,珠还合浦了,虽然她姐妹俩,从新市场出来了以后,但因她妈的交际圆滑,现在又踏进新市场旧地重游了,她妹姐俩的艳闻趣事,就是专门替她俩出一部专册,也谈不了许多,这一篇私生活不过略谈些大概,根本这篇文不对题的稿件,狗屁不通的,啰嗦谈了一月有余,也没有多大趣味,好吧,从此暂告一段落,有机会的时候,再交代她俩的下文吧。(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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