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丹青同志创作的《寒衣谜》,取材于广东汉剧传统剧目。

戏曲创作,应尽可能使戏曲文学作品具有生动的美感、更深更广的内涵和浓郁的民族风格,让作品的演出给观众留下更多回味的意境。读《寒衣谜》,我深深感到丘丹青同志对戏曲剧目遗产的挖掘有一股锲而不舍的精神,对《芦花雪》有他独特的理解,《寒衣谜》的艺术表现手段也有新的探索。《芦花雪》是很多戏曲剧种都有的传统戏,广东汉剧著名小生赖宣,和当代的曾谋都曾将《芦花雪》灌录成唱片,他俩有天生丽质的嗓子,优美的行腔,听众极为喜爱,唱片在海内外广为流传。我孤陋寡闻,近四十年从未看到《芦花雪》的舞台演出,据说有的剧团在五十年代演出一、二场就收起来了。究其主要,恐怕还是《芦花雪》所表现的“最毒后娘心”这一意识偏颇所致。

在奴隶社会、封建社会里,由于夫权、父权、族权以及生理疾病和自然灾害等种种原因都会造成社会上有继母存在的现象。即使在社会不断前进,结婚离婚大都讲究法律程序的今天,而继父继母仍然是社会上相当普遍存在的事实。作者从历史的角度把《寒衣谜》中的后娘李氏对前房儿子闵损的偏心报复行为,除有其内在性格因素造成之外,主要归咎于奴隶社会末期的夫权,并通过闵父虐待续弦带来的儿子闵华,李氏虐待前房儿子闵损所造成的错综复杂的矛盾事件,表现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思想。我觉得作者对《芦花雪》所表现的社会现象作出了自己独到的历史的理解,从而在《寒衣谜》的表现上,他用情节表现夫权的影响而又不是着重批判夫权,既表现李氏近乎狠毒的恶作剧而不着重于鞭挞她的报复心理和她的行动,而在引导读者观众一起来完成一个寓有哲理性的新的解释,无疑,它具有一定的深层意识,这是《寒衣谜》可贵之处。

作者曾经说过一件事:彭德怀同志有次在北方根据地对群众讲话,宣传过自由、平等,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批判“右倾机会主义”时陈伯达把彭总那次讲话当作他的一条罪状。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当成罪状,正好说明陈伯达对民族优良传统的反动。作者在《寒衣谜》中表现先哲的思想,也许是有意把在极左年代颠倒了的事理再颠倒过来,在对待传统道德问题上来个拨乱反正。批“右倾”事件和《寒衣谜》所描写的事件毕竟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然而,艺术创作欲的引发是非常微妙的。知情人看得出来,作者已把对“左”的憎恨,转化为对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的爱,并把这种感情通过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和艺术构思技巧融合到自己的作品中去了。

有个美学家说过,没有想象就没有创作,没有想象也没有艺术欣赏。《寒衣谜》的事还是从寒衣和闵损起,但这件寒衣已不是《芦花雪》里的那一件简单的寒衣,它不再仅仅是闵母的产物,寒衣的生发和闵父连在了一起。这件寒衣因是用不具保暖功能的芦花作里而冻坏了闵损,经采采之手回暖了闵损,温暖过闵华,又温暖了闵母的心,一件寒衣表现了各类人物的心态,把他们的行动串在一块生发成长戏,作者的想象翅膀非常舒展。闵损的孝道也不是《芦花雪》里那种近乎愚的孝,作为孔夫子的弟子,闵损具有了不同当时一般人的思想意识,从这“不同一般”才表达出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思想,使得闵父、闵母等人的思想感情以及相互的矛盾冲突具有更复杂的因素而又尽可能符合了那个时代的特征。作者通过细节、人物心态的精细设计、结构,再通过闵母这一形象和闵父、闵损艺术形象的交流,让读者领略到宗法社会里的夫权对妇女的地位、心理感情、行动的威胁影响,应沿着作者提供的欣赏提示路标,不停留在对夫权、对报复心理和她的行为作出简单的直觉谴责,走向深层思索。《寒衣谜》的结构手法虽然仍是采用一人一事的传统手法为基线,但作者善于变通,重视心象描写,写实时能写情、传神,还是取得了很好的艺术效果。如第二场,闵损距预定的日期过了三天还未到家,闵父心焦,全家不安,他一次再次命闵华出门寻找,并恼怒闵氏不爱前房所生,闵华不知内情,意欲解释母亲并无偏心,说闵氏为闵损做了件又厚又软的寒衣,不会受冻的,闵父听后,气忿顿消,同意闵华不必再出去寻找了。闵氏原来激烈反对闵父命闵华再出寻找,听了闵华说寒衣,却悟到闵损迟迟未归可能是她有意用芦花所做的寒衣招致冻坏了闵损时,便命闵华带上棉衣出门寻找闵损。这场戏不算长,但很妙。妙在一件寒衣导致了情境的不平衡,通过闵华说寒衣使情境趋向平衡,却又引起了另一方的不平衡构成了新的戏剧情境,使人意想不到,闵母命闵华出门寻找。这场戏的结构描写的妙还在于作者对闵父、闵母的心态描写分寸掌握十分适度,从而便完全改变了旧戏的基调。同时,作者为了扩大时空容量,迅速揭示人物思想感情,心理状态的复杂变化,在结构上也打破时序观念的限制,借用“闪回”“主观蒙太奇”的手法来充实结构内容。如第七场闵华在白茫茫的雪野扒雪找寻闵损“尸体”时和闵损相会的一段,第六场采采唱诗一段的运用,从闵损归途遇险得救的特殊心境出发,描绘出了一幅静中有动的场景,表现了闵损对亲人的思念,对兄弟的真情,也表现了闵华的内心很难说出的苦楚。

诚然,《寒衣谜》终竟受到原始素材不足的影响,编成长戏,有些情节便显得不那么紧贴,从提炼角度来看,闵损是个有学问的书生,采采将他从雪地救了过来在家疗伤,采采爱上他是自然可信的。阂损偏偏要让给弟弟,多敷演出些戏来,这对闵损、闵华、采采的形象都不见得有什么好处,反觉得有点违背了人物的行为逻辑和心理逻辑,也无助于将这些情节提炼到和主题思想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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