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荣王府、湘西诸土司府戏曲相继消亡,士大夫家乐衰微,民间职业戏班逐渐兴起。崇祯十六年(1643),荣王府:“女优一班”被明总兵温如珍掠走,其他王府艺人星散,常德王府戏曲终结。清初湖广社会最为残破,直到康熙十三年,吴三桂军在辰龙关被清兵彻底击溃,武陵一带才获安定,农工商业迅速恢复发展,苏商秦贾踵至,新兴秦腔、苏腔等随之传入,新剧目涌现,武陵戏曲乃步入诸腔杂陈的“乱弹”时期。常德虽管文献记载,但容美历为常德汉剧流行地,容土司所辖地区一部份仍属今常德地区。顾彩《容美纪游》所载容美戏曲活动,可以看出湘鄂交界之处的容美这一时期戏曲的概貌:有小规模厅堂宴会演出,也有可容大量平民观众的大规模庙会演出(如五月十三日起为关羽诞辰演戏三天);有室内戏厅,也有关帝庙、大慈阁等祠庙戏楼和广场固定演出场所;有“教歌之所”的“戏房”,演员系成批培训;艺人性别男女兼有;有《邯郸梦》、《桃花扇》等整本或零折演出形式与剧目;多种声腔进入湖广。这一时期的声腔包括号腔(昆曲)、楚调(高腔)、秦腔、苏腔等多种。《容美纪游》说:“女优皆十七八好女郎,声色皆佳,初学号腔,终带楚调(“调”字据湖北省图书馆藏手抄本)。男优皆秦腔,反可听,所谓梆子腔是也。丙如(宣慰使田舜年长子)自教一部,乃苏腔,装饰华美,胜于父优,即在全楚,亦称上驷”。又云:“客司中者,江、浙、秦、鲁人俱有,或以贸易至,或以伎艺来……有岁久不愿去者,即分田授室”。说明伎艺与贸易俱来,且秦、苏等新腔艺术水平不低。清初常德有江浙会馆、陕西会馆(不久晋商南下,合为山陕会馆,设于关帝庙,有戏楼)等,秦腔、苏腔也当随着苏商秦贾进入常德。《杀狗惊妻》为山陕名剧,湘西名艺人张敬之颇擅演之,其唱腔叫“梆梆腔”,与顾彩所记梆子秦腔,当有渊源关系。康熙时刘献廷《广阳杂记》载:“秦优新声,有名乱弹者”,是把秦腔也叫做乱弹。康熙时刘廷玑《在园杂志》载:“近今且变弋阳腔为四平腔、京腔、卫腔。甚且等而下之,为梆子腔、乱弹腔、巫娘腔、琐那腔、罗罗腔矣。”其中的罗罗腔,即[七句半],又叫湖广调,乃湖湘产物。其定格为八句唱词,前七句为七字句,末句为四字,视为半句,故俗称[七句半]。此格多已不守,但武陵戏《穆桂英打围》、《王祥吊孝》、《闹严府》等剧所唱,定格不变。卫(渭)腔,也叫渭高腔,常德高腔中有其成份;也是常德丝弦(清曲)主要腔调之一,仍保留人声帮腔唱法;在武陵戏弹腔中也用于多剧。如《打花鼓》、《贵妃醉酒》等,即乾隆时《缀白裘·花鼓》中之称为[高腔急板]者。现存《访普》、《贵妃醉酒》等剧,四平、吹腔(安庆调)、渭(卫)腔兼用,仍存“新水令头子”、[清江引]遗迹。武陵戏《访普》唱词,仍明初罗贯中杂剧《宋太祖龙虎风云会》(据明·李开先《词谑·词套》所引)之旧,只是减少典故多的“有心思傅说,无梦到高唐”之[倘秀才]、“《尚书》是几篇,《毛诗》共几章”之[滚绣球]第二三曲,不用牌名。《缀白裘》录此剧时,改“晓夜无眠想万方”之“晓夜”为“昨夜”,而常德汉剧所唱则仍“晓夜”。吹腔有高调、低调之分,武陵称为高安庆、低安庆。《打花鼓》、《贵妃醉酒》中都有明万历时便很流行的小曲[劈破玉]。这一时期乱弹诸调剧目,体局较小,多用于官宴、堂会;至于城市祠庙、行会会戏或农村演出,则依然是高腔和低、昆仑整体本戏为主流。

清乾、嘉间兴盛期。乾隆时常德工商空前发达,商帮行会林立,戏曲演出需求量剧增,民间职业戏班如雨后春笋。商帮如山陕、江浙、江西、徽、川、云贵、闽广等帮助;本省的长沙帮、辰沅帮;本埠的粮、油、鱼、盐、布匹业等,都有会馆(庙宇),多建有戏台。行会如泥木行的鲁班宫、缝纫业的轩辕宫、靴鞋业的孙子宫、屠宰业的三义宫、医药业的药王宫、饮食业的后稷宫、京花水粉业的衍相宫等,其庙多重修或新建于此时期,五宫街即当年行会较集中之所。商帮行会神诞、节日定期会戏及临时性演出(如对违反行规商约者罚戏)极多。城乡新建、重修宗祠、寺观,各类神诞戏、祭祖戏、修谱戏及种种风俗戏愈增。官场应差戏也概由民间戏班承担,定期者如正月初三文衙团拜戏及“土地戏”(祀城隍),五月十三武衙“单刀戏”(祀关羽)与九月十五“霜降戏”(相传所供霜降神秋季主兵,画图为赤裸四身六体之女神)等。不定期者尤多,如王昶《雪鸿再录》载,乾隆五十三年(1788)他从云南回京经常德,水灾之中,湖南提督俞金鳌“招饮观剧”;其《使楚丛谭》载乾降五十五年从北京往湘乡检查刑事案件,往返过常德,俞金鳌又“招同观剧”,回程一次则“小饮观剧,三鼓始别”。乾降三十一年常德大小,武陵一县恤款达600万钱,而“斯民百万将为鱼,黄堂犹按昆山谱”(郭毓《武陵大小行》)。官场宴饮观剧之风,可以概见。当时官绅文士爱戏者也不少,如曾充武英殿纂修官司之陈长镇,翰林院编修龚大万等,“列歌缀舞之扬,时一顿倒,不可羁束”(杜光德《龚大万诗集序》)。当时还有外事活动的演出。王昶从云南回京,抵芷江,“是时,湖南闻顷贡将至,灯棚戏馆,陈设甚盛”。清例,外国使节以知府、道尹级文武官员沿途陪护。从康熙时起,东南亚诸国使者来往频繁,常德为驿站大埠,戏馆接待演出,盛况可知。武陵戏并有远行交流演出,湖北腹地锺祥县石牌镇关帝庙古戏楼,今尚存题记一则:“嘉庆九年(1804),湖南常德府武陵县秦瑞云乐也,少会众友了,我今口也”。戏曲界行会性老郎庙(会)的建立,标志着常德汉剧的发展。常德老郎庙于乾降末年由华胜、华升、华庆、瑞凝、天元、元秀、松秀、荣庆等九个戏班集资兴建于梳子巷(今存遗址),又称梨园公所。常德府城东至盐关、北至贾家巷、西至大小西门、南滨沅水,为老郎会所辖地面,亦为此九班在城演出活动地盘,他们可以外出县乡演出,而外地戏班则不得进入常德城区,城班、乡班即由此而公。常德府城具备容纳九个固定班社条件,其规模之大,艺人之多,前所突起见。由于班社、艺人众多,得有行会性组织以协调班社之间和戏班与外界的关系。老郎会(梨园公所)职能逐渐由处理班内事务,而成为戏曲界公共组织和官府(武陵县教谕、训导衙门)管理戏曲活动的代理机构。明末清初荣王府、湘西诸土司府戏班解体,清庭又严禁“外官蓄养优伶”,这时期已全是契约合同性质的民间职业戏班,一应公私戏曲活动,除业余者外,概由民间戏班承担,民间戏班自然大量出现。民间职业班中行箱主与戏班之间,戏班主与艺人之间,是契约合同关系,艺人有支配部分劳动果实(佣金)的权利和相应的人身自由,这自然有利于艺术生产力的解放。由于演出的频繁,戏班一些成文与不成文的行规班约,以及城市(常德)的班期一年制与县、乡按农业生产特点的三季组班制(春节至插秧前、插秧后至秋收前、秋收后至年底),约在这时趋于定型。

在乾、嘉盛期,常德汉剧声腔、剧目的较大变化,表演艺术显著提高。弹腔的主要腔调南北路已趋于形成。北路形成于荆、襄、常、澧这一地域,常德汉剧北路腔至今尚保留各行通用徵调式唱腔的状况,旦行、小生、小丑只用徵调式唱腔、生角、花脸除用宫调式唱腔外,其“呔腔”仍与旦角、小丑徵调式基本腔相同,并有来自山陕梆子腔之说,当属早期西皮腔原貌。从四平调、吹腔以及综合[劈破玉]等曲调经过长期变化发展,这时期南路腔调也已形成。南北路子多种板式变化见长,比早期乱弹腔更能适应表现整本戏内容的需要,故能争取城广大观众,使曲牌体的高腔和低、昆腔逐渐失去舞台优势,形成武陵戏为多声腔剧种的基本格局。城市庙会和农村舞台演出既盛而仍行整本戏,如三国、岳传以及《打严嵩》、《白罗衫》等也翻演为弹腔戏的比重。如松秀班,在嘉庆二十四年(1819)常德护国庵、夏复恒、同善分社三家争刊抢售悟元道人刘一明《西游原旨》热浪中,乃从原有若干高、昆戏基础上,翻衍成连台大本弹腔戏《西游记》,“松秀班的猴子”便有名于常德。由于官场应差及堂会戏的繁兴,精粹小戏、折子戏积累渐多,表演艺术益趋细腻精巧,如《火烧绵山》、《八义图》等剧中“拗马军”功夫;《思凡》、《泼粥》、《赠剑》、《拦马》、《清风亭》、《长坂坡》、《何乙保写状》、《小别窑》等,成为脍炙人口长期流传的剧目。这样,也就出现了不少整本戏失传与精、粗不调的现象。

这时期起,常德地区“歌鬟”、“女优”之类字眼迄未见诸记载。道光时“长沙普庆部佳伶瓣香”曾搭常德元秀班演出,也是本名曾超的男性演员。戏班旧规,艺人之妻不得进入“官店”(戏班干部宿舍)。武陵戏舞台长期是清一色男角。乾隆御制《和白居易乐府上阳官宫人曲》云:“国初女乐沿明季,康熙女乐不盈千。雍正仅存十之七,乾隆无一女乐焉”(见魏源《魏源集·罢南府》诗注)。这种状况,武陵一带亦不例外,故直到清末民初,女演员才重登舞台。

道光、咸丰间(1821—1861)弹腔有了长足发展。道光二十五年(1845),桃源县寺坪人李标办有80人的大型科班——文华班,并有戏楼供排练演出。艺徒唱念、表演的“内、外八大块”(演员头、眼、口、手、腰、腿、裆、罡等八门形体基本叫“内八块”。)基本功培训方法与科班制度,在这时期已臻完备和成熟。弹腔南腔北路有重要发展,一是反调的创用,如反南路、南反北(北路唱腔南路弦法伴奏)、子母调(北路反弦“2//6”弦奏北路腔)等。二是板式的发展,如南路慢三眼以及南路垛子板、北路流水板“慢上紧”、唱数十句长词的唱工戏等,表现手段趋于多样,性能愈强。精深的吹奏乐,包括复杂的转调、变奏与节奏变化的“内五外八调”,当集成于此时。业余武陵戏或围鼓坐唱,或挂衣登台,统称围鼓戏,以常德的钧乐堂最有名。咸丰至同治初,太平军与清兵在湖南拉锯战,对戏曲活动不无影响。但咸丰四年(1854)常德宝华部随太平军演出至湖北(参见杨恩寿《坦园日记》),同时还办有几个科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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