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父亲谭富英在“文革”前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受到北京京剧团全团老中青三代人的衷心爱戴和真诚祝贺,大家都说:“谭先生早就应该是共产党员了。”家父对自己入党也是极为珍重,甚至胜于自己的生命,时时、处处按普通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可是在“文革”中,他却被强制退党,对他的身心造成极大地摧残。他为什么被强制退党呢?

原来,当时中央有关部门有一个“艺术委员会”,召开了一个座谈会,听取老艺术家对所排演新戏的意见。家父出于对党和人民的忠心,对京剧艺术的高度负责,从来很少发言的父亲积极发言说:“文革前,我到中南海给毛泽东主席演出《二进宫》,演出后毛主席与我和裘盛戎、张君秋以及元寿、长礼谈话,毛主席说我们的文艺方针是“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当时我就坐在主席身边,江青也在场。可是我今天看到的《智取威虎山》和《杜鹃山》已经不是洋为中用,而是已经让西洋音乐把京剧给吃掉了。京剧的三大件已经听不见了,我希望编导者慎重考虑,按毛主席的指示注意保护京剧的传统特色,起码要让人一听还是京剧。

父亲开会回来,有关部门就通知父亲因对样板戏发言问题严重而劝其退党。我们的父亲是非常热爱共产党,特别珍惜“共产党员”这一光荣称号。由于他认为京剧艺术是党的事业,“洋为中用,古为今用”是毛主席当面对他的嘱托,他认为自己是在忠实执行毛主席的指示,执行党的方针政策,何错之有?

为此,他吃不下,睡不安,百思不得其解。

家父在家还对我们说,当年梅兰芳先生为在京剧乐队中增加一把京二胡,做过多少次试验,征求过多少人的意见,是非常慎重的,唯恐破坏了京剧艺术的传统特色,为此他焦虑万分,身体日衰,一病不起,几次住院抢救。最后郁闷而终。

家父对先师余叔岩的余派艺术是特别景仰而痴迷的,余师爷留下的十八张半唱片是他每天必须聆听的必修课,后得知余先生改编的《法场欢子》的反二黄唱腔,他欣喜若狂,据说,曾多次向他的师妹孟小冬,余派琴师王瑞芝先生求教。记得王老师曾对我们说,这段唱腔很难学,有些青年人都学不会,以致中途辍学,你们的父亲年纪大了,学得慢,却锲而不舍,学得细致入微,让我和孟小冬先生都特别感动。

对此,我们也是亲眼得见,每次王瑞芝先生来,父亲就像小学生一样,与王老师对面而坐,恭恭敬敬聆听教诲,我们深知这是家父对余叔岩的余派艺术始终不渝的态度,也是对王老师的尊敬。

所幸者,父亲临终前,在王瑞芝等先生的帮助下把先师余叔岩最后的绝唱《法场换子》中的反调以及其中的散板等唱腔均在王老师认为精准的情况下,才在“文革”中冒着极大地政治风险,秘密地重新录音,发行,得以流传后世。父亲临终前,四人帮倒台,父亲的冤案得到昭雪,党籍得到恢复,这对家父来说是莫大的安慰。

我们认为家父对党的热爱与忠贞,对京剧艺术事业的忠诚与爱护是感人肺腑的。特别是他为人处世的长者风范更是有口皆碑。是我们谭氏家族永远学习的楷模,没齿难忘。(和宝堂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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