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祝元昆 整理:陈志明
今年1月10日是我的恩师贯盛习先生逝世10周年纪念。我作为他的弟子,每当忆及恩师对我的培养,心情就异常激动,难于言表。我不仅向他学戏,还和他同台演出,他对京剧艺术严肃认真的态度,精益求精的敬业精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贯老师出身梨园世家,其父贯紫林是清末著名武旦演员,其长兄为谭派名须生贯大元,次兄为名丑贯盛吉。恩师自幼坐科富连成社,戏路很广,除正工老生戏外,红生戏、老旦戏、武生戏都能唱。说到学戏,恩师回忆起当年萧长华先生的教诲:"演戏好比开杂货铺,不怕不卖钱,就怕货不全"。恩师牢记这一教导,出科后退访名师,如向张连福学老生正工戏,请名武净钱宝森指点把子功,又请余派名琴师朱家夔操琴。通过个人在表演艺术上不断地努力,贯老师终于成为著名的京剧表演艺术家。
1955年应河北省京剧团的邀请贯老师任该团领衔主演和团长。初到河北省时,有些人认为贯老师是北京来的名角,在河北呆不长。可贯老师以他10多年的勤奋工作、严格要求自己,用事实证明他要在河北扎根、开花、结果的决心。
贯老师在河北的演出条件相当艰苦,经常下乡、下厂矿或深入部队演出和体验生活。贯老师从来没有摆过名角的派头,总是严肃认真地对待每一场演出。他走遍了河北大地,还亲赴青海慰问过河北省移民,当时西宁市各处交通极为不便,没有什么像样的公路,要坐汽车翻山越岭,长时间颠簸,到了演出地点,装好台就得演出。记得一次在广场贯老师与杨荣环合演《汾河湾》,我在戏中饰演薛丁山,天气突变,风沙四起,台上的大幕、演员的服装、髯口被风吹得都飘起来了,更甭说张嘴唱戏了,就在这极端困难的情况下,两位艺术家还是坚持一丝不苟地将戏演完。这表现了他们对广大观众认真负责的敬业精神。1959年贯老师终于加入了党组织,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
贯老师在繁忙的演出之余,还要抽出时间为团内中青年演员说戏指导,有时还请北京的亲友,如阎庆林、茹富兰等先生给演员说戏。当时团里大部分中青年演员,如邹鸣述、秦国庆、何郡英、张少波、张永信、萧月珠、朱广渊、安大昌、师恒吉等都得到过恩师的指授,尤其是给团里学员班的学员说戏,更是要花费很多的心血,如教生净并重的唱工戏《断密涧》,这是当年恩师与金少山合演的代表剧目。
我当然是一个"幸运者"了,当时团里向贯老师交代,要对我做重点培养。恩师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个任务,并对我采取"见缝插针"的教学方式。我记得贯老师教我的第一出戏是《洪羊洞》,该剧杨延昭的唱腔包括了二黄原板、慢板、快三眼、摇板、散板等多种板式,是一出唱工很吃重的戏。恩师教戏非常严格,往往为一句唱的几个字,要反复几遍,甚至几十遍,有时亲自示范唱给我听,做给我看。还有武老生戏,老师为我编导了《武昭关》,是一出载歌载舞很吃工夫的戏,其中最难掌握的就是"起霸",因为武老生的"起霸"和武生的不同,要注意刚柔相济,柔中有刚,它包含了民间武术太极的东西,这也是钱(金福)派表演艺术的绝活之一。我学过这出戏后,为我学《定军山》、《战太平》打下了基础。
我向贯老师学戏期间,赶上他正当中年,精力充沛,舞台演出多的黄金时代,所以我有机会观摩他的演出,同台的机会也多,台上看,台下学,随时都能聆听老师的指授。在生活上我常在恩师身边照顾,与他朝夕相处,所以我是个"幸运者",得老师真传实授最多。1959年我随团到北京演出,团里安排我向中国京剧院李少春先生学《响马传》、《野猪林》等戏。当时我思想上有顾虑,怕贯老师不同意,但后来贯老师并未责难我,反而支持我向李先生学戏。当年贯老师还以团领导的身份,专程到北京向少春先生表示感谢。这也是恩师传艺授徒的一贯主张,他常和我说:"一个演员一定要博采众长,才能成为优秀的演员。"
1971年贯老师因病回北京休养,但他仍非常关心团里的工作。1978年剧团恢复上演传统京剧时,我曾多次到北京向老师求教,贯老师不顾体弱多病,仍坚持把以前教过的戏,给我复习一遍,像《探母》、《红鬃烈马》等戏都是老师在病中说的,每次说完戏都非常疲劳,有时还要随时吸氧气,每到此时,常使我深感内疚,这些情景经常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永远铭记在心,终生难忘。今天我们纪念他、缅怀他,就是要我们这一代人不辜负老师的教诲,以先师为楷模,为振兴京剧多做贡献。
(摘自 《中国京剧》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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