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侯永奎先生当年久在天津演戏,他为人急公好义、乐于扶危济难,从我刚记事时起,印象中家里就总有各种各样需要帮忙的来人,往往是从一清早就有人来敲门,泪流满面地对我父亲说:"侯老板,我家老人没了……"父亲不待他说下去,马上道:"去棺材铺挑副好棺材,告诉老板算在我的帐上。"来人千恩万谢地走了,父亲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其实,事后父亲是当了行头才把帐结了的。像这样的事太多了,而父亲总是尽自己能力所及地去帮助别人。因此,戏曲界都称他"侯哥"。
由于父亲后来一直演昆曲,所以在人们的印象中,他是一位昆曲名家。其实,他所会的京剧也非常多,而且都受到过名家的指点。
有一年,我父亲带班去山东烟台演出。由于父亲是成班人,所以只负责管理而不演戏,当地戏院老板也没太注意。不料演出上座不佳,全班人马都困在当地,情况很是窘迫。戏院老板也着急了,对我父亲说,您不管怎么着也得演一出,不然大伙都没饭辙了。我父亲没带着行头,只好请人去取。有了行头,父亲当即就贴出了京剧《铁笼山》,这出戏是他拜尚和玉先生后学的第一出戏,他拿这出戏打炮,上座竟然异常地好。以后不论我父亲贴什么戏,台下总是满满堂堂。就在这次演出中,父亲还贴出了黄派武生名剧《独木关》。或许父亲此时体会到了薛礼落难后焦虑、无助、郁闷的心情,所以他的演出格外动人,观众也都极为称赞。这样一来,不但解决了剧团和戏院的困境,父亲在山东也闯出名来。直到前些年,我去台湾演出时,一位原籍烟台的老先生还对我谈起这件事,记忆犹新。
父亲所演的京剧武生戏,大多是他向师父尚和玉先生学的。尚先生也让弟子娄廷玉给我父亲说戏,有《溪皇庄》、《八蜡庙》、《骆马湖》、《连环套》等。
父亲的一出拿手戏《单刀会》,早先是陶显庭先生传授的,后来又经过程永龙、林树森先生的点拨。父亲很爱演关公戏,他的关公戏威严大气,极受好评。可父亲从不演《走麦城》,这是因为尚和玉先生不让他演,他谨遵师命,不但自己不演,后来也让我不要演。
父亲和一些前辈京剧名家关系很好,他的《麒麟阁》就受到了杨小楼先生的指教。有一次,父亲贴出《麒麟阁》,杨先生对他说:"你的秦琼在和上官仪分开时,唱"唉……俺可也浪荡天涯"后,踢三腿、踹丫拧身,再亮相,就更漂亮了。"从此,父亲再演《麒麟阁》时,就按杨先生说的去演了。
父亲还能演《霸王别姬》,原本父亲就会这出戏,后来金少山先生又给我父亲说了一遍,所以我父亲的《霸王别姬》和金先生的风格很相近,比如打"哇呀呀"时,要翻三个翻儿。
解放后,父亲去杭州,拜访了盖叫天先生。盖老对我父亲的《夜奔》十分赞赏,但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说:"永奎啊,上场后侧身东西远望的动作还不够细致。侧身拔剑,手握剑柄时要手背朝外;东西远望,然后剑入鞘,云手转身握剑向上场门看,意思是看看有人追来没有。这样演更细致。"我父亲接受了盖老的指点,盖老很高兴,说:"以后你在北京演《夜奔》,我在南方演《夜奔》,咱们合个影吧。"
父亲拜访盖老没几天,报纸上就登出《"林冲"会见"武松"》的消息。

(摘自 原《梨园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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