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给我的教益

我一生嗜好京剧。60余年来，京剧丰富了我的学识，培养了我的性格，调剂了我的生活，充实了我的人生。从京剧中，我获得了无穷的教益。
京剧融文学、历史、音乐、舞蹈、美术、体育等为一体，是中华民族文化的瑰宝，它广泛吸收多种文艺的精华，以其丰富的内容、完美的形式、精湛的技艺，达到了艺术发展的高峰。京剧与我国几千年文化一脉相传，成为中华民族文化中最有代表性的艺术。其丰富多彩的内涵，是我取之不尽的知识源泉。
京剧剧情以惩恶扬善、激励进取为主，这对于形成公正无私、有所作为的人生观和建立善恶有报的信念都有很大的教化作用。京剧结构严谨，唱词用字精练，韵律考究，文学水平很高，通过学唱京剧大大提高了我的文学水平，加强了记忆能力，锻炼了表达技巧。有人说我发言讲课精彩，文章词汇丰富文笔流畅，其实这正是得自京剧的教益。
为他人设想是天下第一学问。人生短短几十年，要想全面理解别人、认识社会，何其难也！然而舞台上可容上下几千年，贫富贵贱、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甚至妖魔鬼怪等无所不有，政治争斗、生活沉浮、善恶美丑、悲欢离合等无其不包。没有设身处地对角色深入地分析体会，焉能正确刻画人物而感染观众？因此，演戏是最好的换位思维实践。为了体验不同的人事，我总是喜欢跨行当演不同性格的人物。《失空斩》中，当派将到赵云时，直呼其名与“赵老将军听令”是截然不同的，一位票友又建议把“听令”二字删去，将赵云的应声“在！”改为“丞相！”这样既体现了对主公四弟特殊身份的尊敬，又表达了两人间的亲情。这种体会，用于处理工作中上下级间的关系，亦是一种难得的经验。
由于我常参加一些京剧活动，难免引起一些人的议论。过去有人说我是京剧技术员、京剧工程师，甚至称呼我为“不务正业的戏迷厂长”。当我年逾花甲时，同事中陆续出现了老年痴呆症，他们才领悟到了戏曲锻炼头脑的奥秘，而我开朗、乐观、豁达的性格也与痴迷京剧有关。
不同的工作虽各有其特点，但也有不少相同之处。美术家李苦禅从京剧行当搭配得到如何改变画面色调的启示，他还利用脸谱、架势等学问来处理画中的夸张造型；过去我曾听过胡适的报告，他以《金玉钗》中的莫稽来剖析一个人的思想演变过程；我任教务长期间作报告，引用萧何面视韩信的细节来帮助学生提高毕业答辩的技巧，用盖叫天的“有人应声才推门”等内容来教育学生讲究礼貌、注意形象。这些来自京剧的生动事例，使学生念念不忘。
有人说京剧是过时的老古董，但历史是用实践的经验教训写出来的，不善于从历史中学习的人，那才是真正的无知。在艺术多元化的今天，人们可以凭个人兴趣选择学习，但作为一个中国人，不学习传统艺术，不能不说是一个缺憾。京剧的内容是多方面的，启示也是多方面的。人不能没有嗜好，与其沉迷于烟酒，不如以传统艺术来充实自己的生活。张大千不沾烟酒，惟劳累时以听戏来振作精神继续作画；白石翁无其他嗜好，每听梅音后乘兴挥毫画出另有一番韵味的作品；我一生别无它求，唯京剧足矣，它使我在潜移默化中受到教益，既充实了生活，又保持了充沛的精力，亦对本职工作多有裨益，这才是真正优良的嗜好。

（摘自 《人民政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