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立意 推陈出新

--谈京剧电视剧《锁麟囊》的音乐设计

作者：王 硕

这次改编《锁麟囊》为京剧电视剧，根据总体要求，要对原剧进行音乐上的丰富创作和重新包装的处理。其一是要在保留原有唱腔精华的基础上，进行若干新添唱腔的设计。《锁麟囊》做为程派唱腔的集大成之作，它的音乐艺术成就很高；对于广大观众、尤其是广大的程迷来说，剧中的唱腔更是耳熟能详、深入人心。改编后新添加的东西能否让观众认可和满意，达到不破坏和降低原剧做为流派经典剧目的音乐成效和水准；应该说，这次唱腔音乐再创作所面临的客观要求是非常高的。
我所持的设计观念是：在原剧及新编电视剧本所提供的良好先觉条件下，进一步丰富、完善其音乐内容、色彩；在绝不背离原剧（宽泛一点说是京剧传统）音乐风格属性的前提下，遵循、借鉴精良的传统创作法，从高立意，推陈出新，努力追求更和谐于新时代审美的新效果、新风韵。
电视剧改编本对原剧的故事情节做了一定的充实改写，在原有唱腔基础上又增添了大、小共8个新唱段。对于主人公薛湘灵的唱腔，从谨慎保护流派艺术成果的原则出发，没有做多少改动，只在原剧较为简洁、薄弱的"归宁遇水"一场戏中添加了对薛湘灵婚后生活的一段描写，充实进湘灵婚后在花园与夫君周庭训闲游、对奕的生动情节，弥补了原剧对湘灵婚后的惬意生活表现不足的欠缺，使人物形象更趋丰满。这段戏的唱腔也由原有的湘灵携大器上唱4句[摇板]、登车后唱"新婚后"3句[原板]及遇水时的几句[散板]丰富、扩展为湘灵与庭训在花园闲游、对奕时俩人对唱的"新婚后"一段7句[原板]接3句[摇板]和与大器、梅香对话中及登车时湘灵唱的共3句[摇板]。"新婚后"一段[西皮原板]改写成了湘灵与庭训的对唱，一人一句，旦角唱上句，小生唱下句；除第一句"新婚后不觉得光阴似箭"的旦角腔和第二句"驻青春依旧是玉貌珠颜"的小生唱（基本沿用旦角原唱，拖腔依小生唱法略加改动）仍从原唱外，其余5句的词、曲都是新写的。这3至7句的新词为：
（湘灵）常相伴移倩影群芳赏遍,
（庭训）习琴棋到月下意雅神闲。
（湘灵）犹记得前番棋胜负未见，
（庭训）又何妨趁余兴再起烽烟。
（湘灵）我这里落一子头筹先占--
词面洋溢着小夫妻的恩爱、合美之情，词句富于动作性和口语化，很有表现力；行腔即依循着唱词的情绪脉络来推进展现、深化意境。从大的行腔节奏规划上着眼，第3、5句旦角腔的设计一方面本着程派依字行腔的法则，并借助这一有利于旋律变化的优势去尽力展现程腔灵动多姿、宛转悠扬的风采；另一方面则在句尾处加以紧缩，不施拖腔，以留白给小生的下句接唱再做情绪的呼应与填补，以这种含蓄、收敛的手法揭示和描绘了湘灵娇嗔含蓄、幸福惬意的心绪、神情。反之第4、6句小生腔则相对地于儒雅中略显得遂情肆意、 富于色彩，无论是通过这两句唱及其拖腔之间一高一低的不同旋律走向前后呼应的色彩对比，还是通过其与旦角唱腔含蓄特点的反衬相映，都细腻地刻画了庭训对湘灵的一往情深，表现出了荡漾在小夫妻间的绵绵爱意。薛湘灵的第7句词"我这里落一子头筹先占"具有着很强的蕴意和动作性，在此句尾部使用了落2的长拖腔，以低回、宛转的旋律和娇柔、含蓄的劲头配合表情揭示出了人物内心丰富的潜台词；演员李佩红于这一段落的演唱准确到位，很好地体现出了唱腔的设计意图。这一场戏的改编创作产生出了新的韵味、新的魅力，更不露痕迹、十分和谐地与原剧融为了一体。它的成功凝聚着编、导、音、美、演集体创作的智慧，高质量地丰富了程派名剧《锁麟囊》的艺术成果。其它新写唱段如赵守贞（青衣）等候爹爹借贷归来时唱的[西皮原板]和与父论嫁的[西皮二六]及在月下思念恩人时唱的[四平调]、薛母（老旦）遇水得救后挂念亲人唱的[二黄原板]、周庭训（小生）遇水逃难中唱的[西皮散板]及老仆薛良（老生）办嫁时唱的[西皮流水]等，也都以多样化的板式、腔调恰当地弥补了原舞台剧中配角人物演唱欠缺的不足，收到了很好的烘云托月的效果。
在创作剧中片首、尾曲时，经与导演、编剧讨论，首先确定了曲子的风格样式，并按照片首宜激扬、片尾要抒缓的情绪、节奏构思，定为分别由男声演唱片首曲和以女声演唱片尾曲。
片首曲的唱词是:
且听弦歌响，传奇唱宝囊。
经多少能工巧匠,集多少宝嵌珠镶。
却装不尽几番春风秋雨,道不完一路岁月沧桑。
都只为有缘相逢情意难忘，才引出这古今佳话、 喜泪千行！
根据曲词内容评述性的风格，我把片首曲男声的演唱角色定为一位评述剧情往事的长者：他是主人公沧桑人生的知情者，其深谙世道的评述语气带有很强的感慨意味，这样就便于在他象开场白式的娓娓道（唱）来中进行抒情的渲染，使旋律的推进趋于激扬，演唱更具感染力。我具体提出请张学津先生来演唱此曲；因为无论是马（连良）派特有的洒脱、老成风格，还是张学津个人娴熟的演唱功力，都决定了他是演唱此曲的最佳人选；并且该曲还应为他适身定做、量体裁衣，以充分展示他的独有演唱魅力；如能达到词、曲、唱风格的"三位一体"，那将为作品的最终成功提供重要的保障。应该说，起步时的这些基本认识、构思，都较为准确，它为后来一系列的创作实施确定了方向，找到了正确的出发点。也为难得的是我的这些创作思路，得到了许玉琢导演和编剧刘连群先生的认同和支持，这一点也是至关重要的。因是京剧电视剧的片首曲，曲调自当要体现出京剧风韵。我根据曲词内容确定为用[反二黄]腔。[反二黄]的曲调音域宽阔，跌宕落差大，长于抒发激扬的情怀，曲韵的沧桑感也恰与片首曲的情绪特征相吻合。刘连群先生撰写的片首曲词为长短句，虽不属七字或十字句的常有曲词格式，却也为行腔的灵活出新提供了有利的先觉条件。片尾曲词依然意味深厚：
薛家有女富倾城，宝囊义赠不留名。
只说娇质前生定，谁无悲欢渡平生？
苍天有心酬厚道，千金一曲春秋亭。
与片首曲要能"引情入戏"相反，对片尾曲我则注重其另要有"移情出戏"的功能。考虑到电视连续剧分集播放的特殊性，当一集内容结束后，应通过一段相对舒缓、轻松的片尾旋律，把观众的情绪从刚告段落的澎湃剧情中暂且"拉"出来，使之得到缓解、休息。因此，片尾曲一方面是做为剧情情绪的延伸来为剧情段落画句号或感叹号、波折号，另一方面也要充任调节观众情绪的角色。基于这样的考虑，片尾曲就没有再用皮黄腔调来写，而是结合着曲词意味，揉入了一些昆腔的因素，自然地谱出了近乎歌曲的风格，以成"淡出"之势。其女声独唱的旋律亲切、悠扬，十分口语化的韵味既象是邻家女对主人翁悲欢身世、美好德行的赞语，又象是薛湘灵自身历经磨难、堪悟人生的感怀。演唱者李胜素纯净、甜润的音色更增添了此曲的空灵感，呈现出了难得的唯美的艺术色彩。
在设计场景音乐时，我也意识到了这样的特殊性：原剧的唱腔音乐成就很高且相对的独立、完整，再加上观众耳熟能详并已形成了欣赏习惯。因此，添加、丰富场景音乐及唱腔的前奏、间奏音乐，就要做到既要有新鲜感，又不能悖于原剧风格。基于这一认识，我借鉴前辈创作的成功经验，依照"古为今用""推陈出新"的法则，以挖掘、改编传统曲牌为主要手段，一方面用新的情绪、新的观念来激活这些老的东西，予之以新的生命；另一方面又利用这些传统旋律与同属传统的《锁麟囊》之间血脉相系、韵味和谐的优势，来保持、维护全剧音乐风格的完整、统一。如"新婚后"一段的前奏音乐是自[叠落金钱]的曲调改编而来，以昆笛和弹拨乐为主演奏，渲染出了温馨、安祥的情境气氛；再如赵守贞[四平调]的前奏则是改写自[晚钟声]，深沉、舒缓的旋律恰切地揭示了当月明人静之时，人物独处深思、惦念恩人的内在感情。在卢府粥棚湘灵哭别胡婆一段戏中，我又以[哭相思]的旋律为基本素材，借助原曲的特定意味，充扩而成一段能与表演严密配合起来的伴衬音乐，使表演意境得到了进一步深化，加强了感人的艺术效果。总之，经过灵活、巧妙地"删、节、修、补"，再经丰富的配器处理，即使这些古老的旋律"走"出了资料库，焕发了鲜活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