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赏杂谈 笔者早岁,己摇得动家中这只留声机。大人不在,从床底下拖出来,偷着摇摇看,放上机头,出来的声音是:“百代公司,特请马连良老板唱法门寺。”什么法门寺呀,不知道。但是最早接受的流派应该是马派!这胶木唱片和唱机,开开来有一股特别的香气。可听来听去,还是觉得女的声音比男的声音好听些。约是那时节,自己的嗓音和唱片里女的声音相差无几。另则那报名字的声音,听着有点害怕,打的是官腔。那声音也就是母亲去大桥头买菜回来,常会说:“今朝买菜,碰到个弯虾,听啊听勿懂。”翻译一下是:“今天买菜碰到个讲北方话的,听也听不懂。”今日视为场面上的官话——普通话,五六十年前,怎么和弯虾有关联?这弯虾又待怎讲?笔者讲出来,非把我们亲爱的北方乡亲们气死不可!这弯虾就是他们说话时,舌头是伸不直的。象只弯着的虾米。是的,吴越人听北方话,当年就是这么个感觉,一点也不夸张。尔今听惯了,自己也能操那么几句,也就习以为常了。对京片子还甚顶礼膜拜呢!提到这点小典故,说明一种声音出来,莫指望万民瞻仰。

可是还得平平讲北方话先生们的气,再说几句,讲北方话的也有舒展豪气时。笔者在大别山畔七八年,和那些听河南梆子的为伍。他们人多势众,常常鄙称我们南边来的为“蛮子。”这又是为了什么?只因为岳南蛮太利害了?金兀术被打怕了?!改了多少朝代,中原地区遗留的子孙,还是恨恨地称南边的为“蛮子!”却不料平日里“那能、那能”,“迪格、迪格”上海滩上几位准老乡,竟被骂得哑口无言,无以对答。这下可惹恼了笔者,到底多翻了几遍文学史和中国通史,也算得张士诚麾下一员骁将一般,就回敬他们为“匈奴”和“突厥”,总算打了个平手。提到这个小掌故,正好说明传统是难于氓灭的! 述及欣赏,各人有各人的欣赏法。当年天津城里的走卒、商贩、包車夫与京城里的阔老、大腕,欣赏标准肯定很不一样,可是其影响力,未必不能等同。当年谭富英嘎调上不去,马连良偶出疵漏,在天津都遭到过倒彩!更不用说张派唱得极好的王蓉蓉,当今也尝到了同样的厄运。唱戏,把自己摆在台上展示出来。与现代西洋人走时装模特是极不一样的,可不那么简单。因此一些人可以苛求,可也会有人发出:“宽待演员,善待戏曲。”的呼声!这篇文章,笔者着实反复看了多遍,“后生可畏,”确是人才!不是彼有多少艺术细胞,或者掌管着某个流派的生杀大权,而是颇有良知且又宽厚。笔者是向来佩服鲁子敬的,子敬先生他若来到今日商品经济时代,只要不贪污!不去包二奶!定是好官。且还左右逢源的。

欣赏京剧,偏爱某派,钻进去出不来,笔者与心不甘。总是孩提时代留下的印象刀刻斧劈一般。觉得还是旦角的唱,比生、净更好听些。而旦角之中,尤以梅兰芳先生无可匹敌!梅先生比较全面。非但唱得好,身段、手势、扮相、眼神,那怕拿一把扇子,握在手中,提着、执着、展开了,又轻轻地合上。我看老一辈先生文章,提到这名琴师,手指儿提捏着这把京胡时,是那么小心翼翼,生怕捏碎了一般。可拉琴时,身子稳稳的,音色却可带动千军万马一般!不若时下拉二胡的,一进入洋人的金色大厅,身子的摇晃,却是抽风一般。而且此风日涨!约是受了现代摇滚乐和杰克逊风格的感染。可傅雷先生在告诫他孩子弹琴时,是这般说的:“唯有肉体的静止,精神的活动才最园满。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话扯开了,收回来要说的是,梅先生台上的表演,各个细节服从于一个原则,演杨贵妃,就要演出一个贵妃的样子来!而且未必就是当年唐明皇的杨贵妃,而是演出一个符合于贵妃身份的样儿来。这就是京剧界赞誉“活曹操”,“活周瑜”那么一种意境。而梅先生确实做到了。说超越梅先生难的道理,也许正在这里。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会碰到某种凡例:有的人胆小,这门子东西我学不会,看着容易,真叫我来,这辈子算完蛋!可也有人则相反:有啥希奇,我真叫不学,我学肯定会。天下那有学不会的东西!语气可算豪迈,可笔者年轻时这点豪气,早己收敛。当年与航校朋友相伴,同样论证这个话题,倒是开战斗机的朋友,给了清醒的解答:“不是你想学会就一定学得会的。有的学员,在地面训练时,身体好、个头好、双臂长,思想好、品行好、作风过硬,训练肯吃苦、技术掌握也上乘,优点几乎占全了。可就是上不了天。一上天就懵了,教练带双飞还勉强,放单飞无论如何也不成!”这其中是什么道理呐?说穿了很简单,爷娘生来就这个样。这比不得鼻子蹋了一点,嘴唇厚了一点,甚或是太平公主,都可以通过整容来解决。可这心理状态,心脏无法增厚一点。脑子不好切掉一块。时下科技达不到,美国佬也不行。因此说到唱戏,有的演员出身科班,还是直言:“我演不了梅先生那个样”!看来梅先生创立的梅派,不是谁想超越就超越得了的。那么既然梅先生是无法超越或者实难超越,我们又如何完全能吃透梅先生的艺术水准和境界呢?又有何种水准和评判标准,去指责张三、李四的唱,是不是货真价实的梅派呢?而假使因为无法达到和超越梅先生的表演水准,而另辟溪径,创造自己适合的腔调。而您偏以自恃的梅派标准去衡量或者褒贬,又是否会有失于公允和应有的大度和宽容呢!这些假设和推理,也许是笔者的浅薄和无知。但当年曾和理性研究梅派的一些尊辈长者交游中,尽管他们对梅派情有独钟。但是从他们嘴里,从未听到半句对其他流派的不逊之词。笔者曾熟识的原苏州市京剧团的杜克勤老先生,就曾给笔者以深刻的印象,这位老家山西的梅派琴师的为人品格,真是体现了梅兰芳先生那种温、良、恭、俭、让。因此在探讨艺术流派的同时,先学学梅兰芳先生的谦逊品格,似乎是有益于对梅派艺术的研究的。

在尊重那些对梅派情有独钟和颇有理性研究的前辈老先生,颇有见地的专门家的同时,笔者又是如何欣赏戏曲艺术,譬如梅派的呢?由于笔者无有上述先生们深厚的根基,外加心思不全用在梅派之上,涉重点倒是“观风”更觉有趣!这留待下讲。几多年来,梅兰芳先生的戏曲音像和有关文章看过不少。笔者先打了这方面的底,再看时下一些演员的演出实况,再倒回去看看梅先生的,这样的比較法,当然未脱离中国一般百姓的藩篱,叫做:“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用这种初级阶段的欣赏水准,果然极符合平头百姓的生活真实,可确实无法正确判断今天这个演员唱的这个字应尖,那个字该团。只求得一种直观印象:演得象不象,身上有没有戏,唱得甜美否,与梅兰芳先生比较,看自已有没有新的感受!这与专门研究戏曲音韵学的行家,当然就不可同日而语的,但对于本人欣赏京剧已是足够的了。

欣赏尚未走到尽头,风水己是大有异味,笔者所谓“观风”一说,正是迷惑于时下一些活络人士的心态,不论大唐贵妃,梅兰芳史诗,己经出炉或正望出炉的某种形式和组合,与六十年代的长征组歌,追朔更前的黄河大合唱相比较,形式上似乎有着某种类同处,可惜的是,在笔者看来,尔今的这些东西,还远比不得当年长征史诗的雄伟,黄河大合唱的悲壮。那种形式粗犷,内核充实的表演。现今的人说聪明也真聪明,他来个仿造,切几段戏一串,再切几段戏加人生几个阶段再连起来,又似蜢蚱一串,当然这绫罗绸缎华丽的包装,彩灯光照烟雾弥漫的虚幻,是万万少不得的。全靠这点噱头在台上撑场面!把梅兰芳先生雍容华贵的内涵,移到了外表的肤浅,恰恰犯了戏曲艺术的大忌!这些活络又聪明的人材,处在一切向钱看的匆匆忙忙的当今,确实少有时间,能象翁偶虹老先生那样,定下心来写出锁麟囊这样的佳作。不是没有本事,还是出于无奈。将就着翻出点老脚本,场面又是大,气势且宏伟。且不管它适合不适合京剧,反正老先生们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娃娃们未经历往昔的世面,看着新奇即是美。只要懵得过去,既省气力,又效果显然,何乐而不为!可是坦率地说,人们不可能似看老戏一般,五十年,六十年,反复看这种虚幻光照的彩色包装,倒过来回过去反复嚼蜡。永恒不在华丽,这种浅显的道理,那些人真的不懂?他们不知道梅兰芳先生在天之灵,希望后人研究他的表演艺术,更值得让梅先生欣慰?!这些先生们都懂得很。可又是为了什么作如此的闹哄呢?这闹哄背后,也许富含着某种因果:权位的竞争,升迁的捷径,扬名的机缘,利益的倍取。不为一人,升天鸡犬都得带上来!何况这一块也是不可少的,否则也不成其为世界。至于弘扬国粹?先还是跟着风再说吧!

许多年许多年过去了,看戏、听戏、读文章,听前辈老先生说古道今。我们欣赏京剧艺术,是千百位艺术家美奂绝伦的表演使我们陶醉!至于演员长得怎么样,他们的生活真实,本身有多少艺术价值,甚或可以产生什么现实意义来,倒真并没有太在意。而如今看来,我们以往的欣赏水平,欣赏方法,欣赏目的对头吗?笔者可是越闹越胡涂了?!

本贴由鹧鸪天于2004年9月08日19:25:46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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