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乍寒,倦怠书室,听黄桂秋先生《春秋配》,捧《顾正秋的舞台回顾》一书,翻到101页:“‘开黄腔’不容易”一节,边听、边看,倒颇有些感想!且记下若干!
北京宝文堂《顾正秋的舞台回顾》此书,于一九八七年三月出版,一共只印了八百本,书中逸文轶事虽有删卸,留存仍不少。且围绕主题边录、边谈,权作花边!
由顾正秋口述,刘枋执笔的这章节中,顾的回忆,对梅、黄有个比较:“我感觉梅先生是天生一位和蔼可亲的人,他对徒弟和对朋友一样的客气,尽管他忙,他并不能有一定的时间认真教谁什么,可是如果要向他请求指点,他总是不怨其烦的详细讲解。而黄先生却是一位良好的严师,他对学生要求的很苛,他教起来极为认真,但,他也不令人可怕,他给人以师徒如父子那种亲切感。”
顾正秋回忆之二:“黄先生的好处,是他嗓子天生的甜脆,而且婉转,有种说不出的嗲味儿。他的《春秋配》里的腔,是他自创的,非梅非程。虽然后来一直没有黄派之说,但一提《春秋配》,懂戏的人就会问:‘是不是黄腔的’?
顾正秋回忆之三:“我学黄先生的腔,在他严格地教导下,不能说是学的不到家,但是上台唱出来,就没有黄先生的那股子味,这完全是天赋的关系,我的声带是宜于学张君秋的,学程嘛,也不太难,维独学黄,就是没那种嗲嗲的、娇娇的、脆生生的音。我越是学不来,就越觉得黄的唱好听,直到今头,我还是如此。不管黄先生始终没唱成大红大紫,他一生中也是跟别人挎刀或是并牌的时候多,自己挑梁的时候少,我是我总认为他的唱工是独特的,是天生的没人能学到的。
顾正秋回忆之四:“黄先生是个瘦高个儿,削尖的脸,很秀气,但并没有女人气,说话的声音,也不象唱戏那么娇,乍见他,不会想到他是唱旦角的。他很爱静,最不喜欢听流行歌曲,尤其是男人唱的,那时在上海,严华和周璇的合唱很多,在他家,我有时候开收音机听听,只要听见这,他就皱着眉说:‘关了,关了,男人唱这娘娘腔,讨厌!’当时我心中好笑,大概黄先生忘了他自己在台上唱的也是‘娘娘腔’了。”
摘落片断后,开始笔者的鸹噪,其一,顾正秋对梅、黄之品评,以笔者体会,为师者教学,各有所重,初学者若不苛求于流派,宜先择黄;略有所见后,再求教于梅,则更佳!
其二,以笔者解,一个人的声腔,相仿者不多,黄先生那特有的声腔,颇似一位天然无饰的姑娘家,在自然的歌唱。生就这么一种声音,来自爹娘所赐吧!而黄先生正是如此,唱来嗲声嗲气,却毫不矫揉造作,声音清脆,行腔华丽,悦耳动听。这样的声腔特色,别具一格,南边人道来,叫做:“另有一功”,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其三:说到流派座上了,黄先生师事青衣宗师陈德霖,资历当不在四大名旦之下,当然,假使当年黄先生刻意要学梅、尚、程、荀,谅也可以学得维妙维俏,为什么不学?为什么不形同尔今一般,赶当年的时尚?笔者想来,黄先生非自命清高,更非视同行于不屑。当日上海滩上,梅、程之风日炽,梅派更是风靡之之,当日听前辈词语戏谑,用“中了梅毒”之谐音,可见迷梅先生之深!而黄先生,笔者认为,他非另辟溪径,而是一种自信和通达。用而今词汇,黄先生非风派人物。而纵然另辟溪径,名旦林立之下,自信本非易事,更何况自信可能还带有一点不可测的盲目,因此,笔者再加“通达”二字。据翁偶虹先生文所述,黄先生有求于翁先生,又不若今人之急功近利,热切万分。顾正秋述及黄先生为人之静,可见先生非时下浮噪浅露之辈。他秉承原始,不事雕琢,似天籁之声;应顺自然,笃信天命,黄腔自立矣!
顾正秋述及,纵然严门之下,“不能说是学的不到家,但还是难有黄先生的那股子味,并且认为,这完全是天赋的关系,我的声带是宜于学张君秋的,学程嘛,也不太难,维独学黄,就是没那种嗲嗲的、娇娇的、脆生生的音。”那末,今人若不根据自身条件,一窝风地去学习某个派别,是不适当的。通观尔今京剧行当,偏重倾斜,怕也是有其观念上的弊端,就很正常了。
当然,从黄先生独树一帜的黄腔,也令今人有所启发的是,梅兰芳先生“移步不换形”精辟见解的正确。黄先生《春秋配》的腔,正如顾正秋所说:“他的《春秋配》里的腔,是他自创的,非梅非程。虽然后来一直没有黄派之说,但一提《春秋配》,懂戏的人就会问:‘是不是黄腔的’?”
因此,今人改腔换调,本无可厚非,问题是确有其力,独树一帜否?得人公认,赞不绝口否?修修补补,折枝捋叶,那叫修正,不叫改革,更非独创。纵然冠以名头,“盛名之下,其实难付”。其根本原因,约还是底气不足,功力不够。艺术这东西要日积月累,循序渐进,来不得半点投机取巧;且还得有天时、地利、人和之机。一本《春秋配》,梅先生可以唱,程先生也可以唱,而黄先生唱来,似映日荷花,别样情怀。不若今人学梅派者,一本戏稍作整改,就算作自家梅派样板,学程派者,一本戏稍微理理,就算作自家程派典范。个别演员,演戏至晚岁,似乎方才取得了“初级阶段”的成功,本已可叹,此时周边有好事者,颇有“好风凭借力,送汝上青云”的能量,明知演员自身在艺术上的提高,开拓已尽,助您好风,这成功有时就得益于“风云突转”,并非艺术上的成功。权贵的吆喝,媒体的啰唣,闹猛是闹猛非凡。这可以倒也是可以,可纵然算作自家本子,是否能流传久长?能够让人服贴?确实立得住脚头?就全不顾得也。后继者再学,歪枝桠叉,距老祖宗流派,越跑越远;充作某家“秘本”,恰如骨子老扇面上,新货羼入,涂鸦乱改,弄得不伦不类。迷戏者眼中,似相距十万八千里一般。
标榜而不实,其中弊端多多,因果也多多,在五十、六十年龄段上下,有不少演员唱得确实不错,若顺其天然,大有可能生成新四大须生,新四大名旦之气,再若无有门第之“飙”,流派之妒,产新声、出佳腔当将是必然之势,可是机缘随风波潮涌,谁能奈何?这就不能全怪及演员个人。进一步假设,今人若真有勇气和天赋者,似黄先生一般早岁即自创新腔,那怕最苛戏迷,无从道得长短。君不见黄先生几十年直到今天,从未曾听说,怨黄先生唱得程不象程,梅不象梅。看来,创新腔,自成一派,唱出了名,那谁个不欢迎?谁个不爱?这样一种观念,戏迷们应该是可以达成共识的。
静夜聆听,悠扬京音,茫茫夜空中,寒星点点,今人应比古人聪明百倍、千倍,似黄桂秋先生创立黄腔,今人不妨也试试,与时俱进之下,应该不算太难!
本贴由鹧鸪天于2005年11月07日23:00:23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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