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编剧圣手,度过了建国十周年辛辛苦苦的劳作,嗣后,随形势之大潮,卷入了《红灯记》艰难的改编,翁先生当年上海组班,叱咤风云之际,那个也曾在上海滩上的三、四流“女演员”眼中,翁偶虹己被恶视为封建文人,只剩得利用之残值,当作牵线木偶牵来扯去,以活人充当傀儡而己,到得《红灯记》修改两百余次,总算宣告完成。翁先生书中谈到,在接到强迫退休证之时,晚间做了一梦:“偶虹偶虹,红起红收!”翁先生早岁编《红莲寺》,到四十年后编《红灯记》,翁先生的编剧生涯终于走到了终点。
翁老先生说,“一般说,电影是‘遗憾的艺术’,实则戏曲又何尝不是‘遗憾的艺术’”!笔者觉得让翁先生刻骨铭心,珍视百般的《鸳鸯泪》,是绝不下于以后轰动大上海的《锁麟囊》的。翁先生对于《鸳鸯泪》的珍视比之《锁麟囊》,实在是有过之而后不及的!同样翁先生对于《鸳鸯泪》的改名,书中虽只是淡淡提及,但到得第三十二章节中,又是轻轻一笔带过,恰用了“鸳鸯梦断”一词,笔者细细思想,翁先生真乃似在念陈子昂诗:《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後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让笔者“泪湿青衫袖”者也!
而今,我们再来思索这《鸳鸯泪》的改名,笔者觉得这样一种形式的思潮,延续至今,并未有减退之势,在某种人眼里,功利的驱使可以闭着眼睛瞎说,某些年青人“愤于戏曲的不争”,可以极言:“传统戏不能按传统戏的方式来演”;而有家学渊源的先生,竟然也视客观规律而不顾,极言:“现代戏是永恒的主题”!明眼人心里很清楚,此辈中人将会有春风得意者,甚或会步步高升,因为他们赶上了潮流!
笔者早年家中曾有民国时代的大戏考,可惜文革时被毁。记忆中其内有蹦蹦戏章节,有一出戏名是《高成借嫂》,早忘了不知是什么内容。五十年代知晓京剧有一出《周仁献嫂》,但不知是翁先生所编《鸳鸯泪》的改名。那年代印象习俗中,朝代更迭,俗名宜改,不以为怪。既是戏者,戏名随俗,这嫂可借、可献,似或只是形象或剧情之需。到得文革,店名、地名、姓名,改名之风日盛,记得单位有一老者名“学儒”,众人皆认为不妥,令其老者惶惶不可终日,有人献词曰:宜改名为“批孔”,老者姓姚,“姚批孔”之名,众人皆认为新潮且保先矣!
那种年代颠三倒四的,皆是革命需要。谁个晓得唱唱京戏,戏名儿还有这许多花头!闹到京戏奄奄一息,见翁老先生书,字里行间夹缝中,方知晓有改名一说,仍无法明了这《鸳鸯泪》改名为《周仁献嫂》,是雅名改俗,权或为俗名改雅了。大凡改革之风,往往出于革命之需,约可归纳入政治流,宁左勿右,习俗所常见。当年《鸳鸯泪》的改名,难道也在其列?笔者不得而知了!
而后谦谦君子的翁先生无可奈何地坦言:“‘青春辞我堂堂去,白发欺人故故生’,人总是要老的,这是自然规律。我在一九七四年被“四人帮”强迫退休之后,才感觉到“老之将至”。我感觉到的“老”,并不是身老,而是心老。因为这样地强迫退休,无异夺去了我的第二生命--编剧。生命已夺一半,岂止是老,老且休矣!所以,“老”字在我的感觉中,一非衰弱,二非颓唐,三非萎靡,只是空虚。我开始懂得了什么是“无聊”,也明白了为什么“无聊”叫“无聊”。“聊”是赖籍,“无聊”就是没有依赖,生活中没有依赖就是精神没有寄托。实则我一生的生活中,是有多方面的寄托的,莳花、养鸟、读书、品画、玩石子、画脸谱……,不一而足”翁老先生这一集话,又一次告诉我们,此先生不会就些颓唐,消沉。果然,晚岁的翁老先生留给我们不但有他的人生楷模,还留给我们两本珍贵的书:《翁偶虹编剧生涯》和《翁偶虹戏曲论文集》。可是在笔者看来,若让翁先生以当年编《鸳鸯泪》般宽松些的环境,也许先生会更多地编出精彩的名剧来,此同龄辈先生若都少受些惊吓,京剧的行情不会衰败得如此之快!
本民族的戏曲艺术的兴旺,对京剧艺术弘扬的业绩,得益于翁老先生辈多矣!笔者惊叹翁老先生辈的才学!让晚生辈顶礼膜拜!而我们对似翁老先生这一辈的深刻了解,甚或研究是远远不够的。这不够也会影响我们对京剧艺术的深入理解,从而得不出深邃的见解,这也许正是人们对京剧艺术向何处去,殊多傍徨!
本贴由鹧鸪天于2005年8月22日01:05:58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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