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记者面前的李维康，看上去如她的舞台形象一样精致，可拉起家常来，却宛如隔壁邻居一样亲切，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大大咧咧。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就是因为她把宾馆的门卡反锁在房间里，正要找个人帮忙。一阵忙乱之后，就记得，她冲记者说了句：“回见”，然后敬了个礼离开。的确，李维康在生活上不拘小节，用她的话讲：这是“工作上向高标准看齐，生活上向低标准看齐”。
一
四十多年前，中国戏曲学院的练功场里，灯光昏暗。大多数学生早就回去休息了，只有一个俊俏的小姑娘，浑身是汗的满场跑着“8”字。偌大的练功场，小姑娘有节奏的脚步声一直没有停歇。这个苦练的小姑娘，就是李维康。
“那时候真是单纯得很。”李维康这样评价年轻时候的自己。那时候，脑子里就想着练功、唱戏，一点都没有别的心思。就连聊天，她都觉得是耽误时间。有时候人家跟她聊得正欢，她找个借口就溜出来，对着墙根喊嗓子去了。
对于天赋优越又勤奋的李维康，出类拔萃似乎是必然的事。很快，她就得到了校领导的赏识，配备各方面最优秀的老师对她进行全方位的培养，几年下来，李维康已经小有名气。
可就在她马上要从戏校毕业，正式走上舞台的时候，“文革”开始了。
那段日子，对单纯的李维康来讲，就像噩梦一样。黑白不分的年代，给了平日里嫉妒李维康的人报复的机会。经常有人无缘无故把她堵在路上，对她奚落和辱骂。现在想起来，事情都很小，可这些特别小的事一件件加起来，让年轻的李维康始终郁郁寡欢。一次，李维康从批斗会上溜出来练嗓子，忽然，一块砖头从楼上掉下来，正好掉在了李维康的脚尖前头。如果不是差了这么半寸，李维康不知道自己今天会变成什么样子。当时的场景，她至今仍历历在目：挺凉的天，所有窗户都紧闭着，只有五楼的一个小窗户推开了半扇。天气阴沉，让人觉得冷得彻骨。
到了“文革”后期，孤立和没完没了的批斗已经弄得李维康身心俱疲，有些神经衰弱。一出戏校的门，就常有造反派在她背后指指戳戳。李维康害怕得很，还是弟弟给她找了条三节棍，让她防身。拿着三节棍的李维康显得不知所措：“我哪会抡这个啊？”弟弟告诉她：“你就瞎抡。”那时候，李维康心里一阵的苦闷：“到底谁会来保护我们？！”
可即使如此，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让李维康相信，这种日子一定会过去。没有任何理由的，李维康还默默的给自己定了个期限：五年，五年一定能过去！
二
比她估算的时间要长一些，这场浩劫经历了十年。十年之后，李维康接的第一部戏，就是《蝶恋花》。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这样的机会李维康格外珍惜。当时的想法就是把戏做好，做得跟样板戏不一样。为了这，所有的调式都加上了，凭仗着自己良好的声音条件，只要能唱，作者怎么写她都同意。结果本子出来，生生跨了两个八度。
李维康自述，那时候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不好。排练后期还得了厌食症，当时的李维康瘦得让人匪夷所思，两只手就能把腰环握起来，身上根本就没有几两肉。“那时候我简直是要唱死了。”李维康回忆。作为主角，卸妆要比别人费事得多。等她上了班车，车上早就没座位了，有时候累得她靠在门边上就能睡着。
巨大的辛苦换来《蝶恋花》空前的成功，全国有一百多个剧团找到李维康他们学习。劳累的李维康没有机会休息，紧接着，就赶上恢复老戏，她怎肯放过这样一个发扬京剧绝好的机会，她自己找资料、找老师，排的第一出戏就是后来著名的《秦香莲》。
当时，与李维康同样年纪和经历的人纷纷拜师，求得名家指点。可李维康就是在这点上拗着性子，非要闯出自己的一条道来。不为别的，她就是希望能彻底实现自己的想法，把戏弄得完美。用李维康自己的话说：“想用心来演传统戏，让过去程式化的东西有了灵魂。”《霸王别姬》一出中，虞姬最后一次为霸王舞剑，李维康唱到这里，边哭边抖。就这一哭一抖，在日本演出的时候，赢得了满堂彩。
接着，李维康又出演了好几出的新编历史剧，接连到国外演出。有些时候，累得根本支持不下去，就往身上打营养针。演《秦香莲》的时候，中间眼看支持不住了，灌点巧克力水，挣扎着再上。
三
但是，在国外巨大的成功，并没有直接带来李维康国内演艺事业的红火。那时候，团里论资排辈的现象严重，有了好戏，往往轮不上进团时间尚短的李维康。即使有了上戏的机会，一场戏下来，进团早的龙套演员，比主演拿的工资还高。累得半死的李维康，好长一段日子，只能天天回家吃面条。
就这样，不服输的李维康偏偏要走出一条不靠领导指派、让观众买账的路来。没有过多的犹豫，李维康当上了中国京剧院二团的团长，带着剧团全国各地的演出，这一干就干到了1997年。那段日子里，剧团最多一年能演出150场。也就是这马不停蹄的操劳，最终酿成了李维康后来的一场大病。
四
车本已经拿了好几年，可李维康就是自己不开车。她笑着说：“开车干吗啊，还得想着停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剐了、蹭了，还得伺候它。我现在打车，想到哪到哪，多方便。”
如果没有那场大病，李维康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能歇下来。现在的她依然要不时参加各类的活动，但比起退休前，已经轻松许多了。对于曾经那样执着过的事业，李维康多了几分从容：“一个人不可能什么全得，现在我啊，一切顺其自然了。”显然，对于现在的她，生活简单就是幸福。
女儿是李维康最大的安慰。一回到家，女儿就抢着刷碗；母女俩一块出去逛街，东西再多女儿也不让李维康提；李维康买东西，女儿总是抢着掏钱。有一次，李维康心疼女儿刚工作，一定要把钱给闺女，还把女儿急哭了。“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啊。”李维康笑得开怀。
忙里偷闲，李维康早上起来与先生一起收拾收拾屋子，为鱼换点水。一天里头看看书，写写字，晚上再听听新闻。当然，有了好戏是一定不能错过的。生活惬意了许多。
千帆过尽，李维康只是希望，像这样悠闲更多一些，让她有机会真正放松的享受生活。
（摘自 《人民政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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