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品是供观赏的,器皿才是供实用的。

碗是盛器,盛饭、盛菜,盛汤、盛水用的。把碗做得薄如蝉翼,质如白玉,美若梦幻,垫于丝绒,供以红木架上,置以厅堂馆所,形式变了,人们对碗的观念也会变化,碗也就成了艺术品。一本京剧比作一只碗,您当它是盛汤、盛水的碗,还是将它渐变成艺术品,决定了不同的价值观念!

怎么个变法?人工、技艺。笔者题意侧重,尽量想俗人俗语于本份,总结概括是哲人的事。艺术品还是器皿 ,观赏还是实用,笔者想到了尔今的“新编”。

只觉得“新编”似失落了什么!“新编”失落了什么?这本该从唱念做打起步说,可是这“新编”不同,可是这不同又不能挑明了说,最有趣谁个仔细些,会发现戏种儿不同,京剧、越剧、川剧、梆子戏,管戏一摊事的头儿,场面话说得极其雷同,他们把他们的碗儿捧得紧紧的,从上方飘碗里纸儿上是与时俱进,他们齐声嚷嚷:与时俱进!与时俱进!从上方飘碗里纸儿上是现代永恒,他们齐声嚷嚷:现代永恒!现代永恒!笔者想想他们真不容易!古人云:“微官似马足,只是在泥尘。”此话信然也!笔者既谙其理,“新编”的失落,就只好从浮面地说!

还是一二不过三,数十年套话儿因循痼疾也!一本戏儿要出名,要久演不衰,一定要立得住,传得开,存得久。此谓“三得”。这当然是笔者杜撰的。这戏要立得住,才能传得开;传得开,才能存得久。可是一环套一环噢!而要“立得住,传得开,存得久。”您就得从人工、技艺上大下功夫。笔者从“唱念做打”起步说。

唱,好戏一定得有脍炙人口的唱,那怕一本戏只有那么一两段,乃至一两句,也会久久地吊住人们的胃口。例如“劝千岁…”《甘露寺》;“小张义…”《钓金龟》;“店主东…”《卖马》。这是老掉牙的老戏。新一点的,“辅赵邦”《将相和》;“自幼儿”《赤桑镇》;“一封书”《红娘》。这是半新不旧的。最新一点的,只有样板戏了,“风声紧…”《沙家浜》;“狱警传…”《红灯记》;“穿林海…”《智取威虎山》。这可是全国的阶级弟兄共同努力的,十年磨八剑,不轻容易啊!其中倒也不乏可以听听的唱段。

念,是念白。票界定云:“白口”,这似机械厂“毫米”称“密立”;土工“冷水”称“潮头”;打兰球把球传过来称“派司”一样,来点切口或洋腔,以示专业,南边称作卖卖野人头,噱头也!老戏的念白,有名的很多,贾桂念状啦,《野猪林》白虎堂啦,《一捧雪》里疙疙,一息息想勿出来哉?马连良对汤勤那一段儿,都是令人难以忘怀的有名白口。念白与唱比量,当然大为逊色,但对白的精美,在京剧中还是屡见不鲜的。

做,表演。传统戏中表现喜怒哀乐,有用之不尽的表达情感方式的肢体动作。杜近芳唱《凤还巢》,到得老年,表演程雪娥的委曲和伤感,退场时背对观众,仍让人对其些微表演大鼓其掌!艺术成为家,就是有手段。未必一定要泪如雨下,大雨滂沱的。对于戏曲人物的表演,专家自有高见,可参阅傅谨先生文:“身体对文学的反抗 ”,有相当水平的辨证见解!

打,免谈了,《大闹嘉兴府》、《三岔口》、浑身残疾的陶洪还来了出《打瓜园》,更别说上海滩上的《三本铁公鸡》,打得天昏地暗的。

一本戏,综合这“唱念做打”的“花露水”愈多,就愈能“立得住,传得开,存得久。”浩如烟海的艺术长河中,淘汰的戏何止千百,但精彩的戏传承的时段将很久远!时光过去,传统京剧修炼了二百多年,有许多本戏成了经典,化成了艺术的精品。这留存的艺术精品,有资格垫于丝绒,供以红木架上,置以厅堂馆所。终久,它们也会走进历史的博物馆,希望永恒长存是种良好的愿望,但违背宇宙的法则。 故人的形象消逝了,失去了那个时代无法找回。新人希望重塑昔日的光辉,可也在犯着致命的错误。这错误就是缺乏古人的诚实,只望取巧和偷懒。他们把古人的艺术精品随意肢解和更改,巧言为创造和发展。功力不足,牛皮替代。这就是“新编”的悲哀,终久的失落,势在必然。

“新编”有脍炙人口的唱吗?没有。“新编”有朗朗上口的念吗?没有。“新编”有动情的做表吗?有!可那是邻舍隔壁的挤眉弄眼。“新编”有热闹的打吗?不打。台上人少,打不起来;台上人多,舒展不开。展开时尚的“新编”,笔者对“新编”的“唱念做打”,确实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兴许笔者没有观察到,或者水平不高,思索不出来。笔者的结论之一:现下的“新编”,不象是京剧的子孙! 遗传发生变异,兴许会产生新的物种。“新编”可以创造新的剧种吗?能脱离传统京剧的梏桎尽情发挥吗?笔者说很难。现下的“新编”,应该学学洋人的“水上芭蕾”,芭蕾舞是用脚尖跳的,这不能改革,改革了就不成为芭蕾舞。洋人把一个个小姐 180 度倒过来,脚尖儿踏着虚空,动作不脱芭蕾。此乃是梅兰芳的“移步不换形”中为洋用也!因此,笔者的结论之二:“新编”还得“移步不换形”!听听梅兰芳当年怯生生的劝慰!

有土老儿的比较吗?有的,笔者用书法作例,古人用毛笔,书家千千万,人文荟萃之地,书家更是云集。时代向前,毛笔变成了钢笔、原子笔。书法产生了硬笔书法。可是真正写好硬笔书法的,见于书刊的,还是那些有深厚毛笔书法基础的。如刘惠浦、吴身元辈。这“新编”难道就只热中于“一百天写好毛笔字”那种广告效应吗?笔者的结论之三:“新编”切莫学红楼梦中的宝玉,“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投机、贪懒迎合了时尚!

论“新编”的失落!在笔者看来,尔今的“新编”恰似在胡捏器皿,为着生存之道,弄一点花里胡俏、穷极无聊的小枪花,迎合着时尚的需求,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样的“新编”,攀比着迎合的力度,实在不是京剧的出路,而是古老艺术的断送!

笔者这些浅显的见解,搞“新编”的不懂?不!他们都懂。“艺术品是供观赏的,器皿才是供实用的。”笔者这些粗陋的譬喻,搞“新编”的费解?不!他们明白。大潮之下,搞“新编”的身不由己被冲刷。君若经历过文革,更清楚明白。只可惜艺术耽搁不起,这“新编”嘛,就只剩得——无奈与失落!这可就应了“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啥办法也没有!

本贴由鹧鸪天于2006年5月06日21:43:38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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