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上海京剧院青年余派女老生王珮瑜
卢巍
生活中的王珮瑜与舞台上相比,多了几分娇媚与柔情。简单随意的短发,一身合体的休闲打扮,温柔中透着股英气,这是一种男孩子身上特有的气质。从小就不爱穿漂亮裙子的她,常常是妈妈上班刚走,她就自己在裙子里套条裤子,固执地拒绝妈妈把自己打扮成女孩模样。这位在舞台上潇洒的女老生,生活中颇有些男子气。十年前舞台上那个还略显稚嫩的小女老生,如今多了些稳重与成熟。
她的眼里只有“余”
当年余叔岩的弟子孟小冬离开内地之前,在上海演了一场余派名剧《搜孤救孤》,反响很大。第一次接触余派,圆润流畅的唱腔就深深根植在王珮瑜幼小的心灵中,可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虽然王珮瑜在学校一直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父母也认为她充其量不过为京剧名票,可谁知她心中的愿望一发不可收拾。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已经13岁的王珮瑜毅然跨进了上海戏校的招生大门。
说起报考戏校,王珮瑜还颇费了一番周折。当时包括上海在内的全国的戏曲专业院校,已经没有招女老生行当的教学计划了。可她就是认准了老生这个行当。她对主考老师说,如果不让我以老生行参加考试,我宁愿放弃。看的出来,王珮瑜是有备而来的,是冲着余派来的。最终,王珮瑜以她相当好的嗓音条件和执着的求学精神,被学校破格录取,最终她如愿以偿。余派唱腔易学难精,可是王珮瑜经过数年的钻研,已深谙其道,掌握了余派唱腔的精髓,在吐字、发音、用气、行腔诸方面精心调度,浑然一体,不露斧凿痕迹,追求“恬淡雍容,内涵筋骨”的境界,于淡泊中蕴神韵。严谨工整的吐字、规范有矩的行腔,深显她高超的余派风范。王珮瑜对余派情有独钟,“这辈子我演老生,就像找到了自己。”
在正式入上海戏校学习之前,王珮瑜的启蒙老师,著名余派研究专家、如今已是90高龄的范石人先生就已经开始让她接触余派经典唱段,并且告诫她说要学就学余派。因为老师知道她的嗓音条件学余派非常适合。那时的小王珮瑜就已经知道余叔岩著名的“十八张半”唱腔,并且已经会唱一些名段,这对她以后更加系统地学习余派唱腔艺术莫定了良好的基础。比起戏校那些同龄的孩子们,王珮瑜自是多了许多优势。入校两年后,也就是从1994年起,王珮瑜相继在“新苗杯”、“宝钢杯”、“梨园杯”、“蓝岛杯”四项全国少年京剧大赛中荣获一等奖。她的嗓音宽亮圆润、演唱古朴集永、扮相俊秀、气质儒雅。于是忽然一夜之间,圈内人都知道上海出了个余派女老生,王珮瑜被海内外观众誉为“小孟小冬”,是一位非常难得的余派传人。
年轻的女团长
现如今的王珮瑜身上有许多称谓:著名余派传人;第三届中国戏曲学院研究生;上海京剧院一团副团长兼党委书记。最后一个称谓似乎更吸引常人的眼球,因为25岁的她已成为50多年来京剧界最年轻的剧团领导,从她个人来讲,能领衔一个剧团,是多年来的渴望。年轻的王珮瑜非常重视继承传统。在她看来,抛弃传统,一味追求创新的艺术是没有永久生命力的。
说起对传统京剧的信心,王珮瑜举了个例子。她会时常请一些从未看过京剧纳朋友去看演出。朋友们非常不理解,“为什么要请我们?”王珮瑜则笑言:“京剧在这个时代是门寂寞的艺术。我说寂寞不是说学戏、演戏寂寞。所谓寂寞,是相对现在热门的影视、流行音乐的。我是想通过你们的眼光,来了解京剧在年轻人心目中的面貌。”有一次,王珮瑜带朋友们有选择地看了几出“样板戏”,几出新编戏,如《曹操与杨修》、《贞观盛世》,传统戏《失·空·斩》和《打棍出箱》。观摩完毕,王珮瑜问他们印象最深的、认为最吸引他们的是哪出?王珮瑜原以为他们会喜欢情节复杂、舞台华丽的《曹操与杨修》或《贞观盛世》,可他们的回答恰恰相反。他们最喜欢的是《打棍出箱》,传统戏让他们了解了京剧最本质的东西,传统戏特别有看头。
通过这次调研纯外行观众对京剧的看法,王珮瑜更增强了争取年轻观众的信心,对传统经典剧目的历史与现实的价值,有了更深刻的认识。“现在的青年和孩子在对京剧的认识上存在误区。小时侯一见爷爷奶奶看京剧就特烦,等到上初中时就不那么烦了,等大学毕业后就会找戏曲频道,会对京剧曲调、装束、舞台产生兴趣。所以我们现在的工作就是让年轻人多接触京剧,等他们到了一定的年龄、有了一定的阅历,就会对戏曲越来越感兴趣”。
倡导“贫困京剧”
王珮瑜新官上任的头把火,就是5月份在上海排演新编京剧《王佐》,即对《断臂·说书》加以丰富衍化,剧中又加入了王佐妻子和花脸牛皋两个新角色。王珮瑜提出了“贫困京剧”的理念。她准备将企业提供的创作资金先存着,等欢一旦立起来了,得到观众认可了,再投入资金。王珮瑜说:“最好先用现成的布景、服装。我不打算用太多的现代化手段。我甚至都想过不用导演,可后来考虑到这出戏要进行全国巡回演出,要拿大奖等因素,不得不请一位导演。但我始终提倡要让观众看演员的表演,而不是绚丽的灯光和舞台。试想,除去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剧目自身留给观众的还能有什么?我们要把京剧最本质的东西体现出来。”目前,《王佐》的本子已经创作完毕,王珮瑜认为很有时代感。王佐虽然是个其貌不扬、不受重视的小男人,但却有着大情怀。她希望能把这种感觉演出来。
王珮瑜非常反对那种完全成为反映导演心声的新戏,结果往往是演员演几场就收,观众看完了就忘,她认为这是一种不正常的创作模式。王珮瑜认为演员中心制才是适合京剧生产的创作规律,而且京剧必须放下架子,向地方戏汲取营养。大家去看戏,要看的是“角儿”,这才是根本。
“余音三日”唱余派
今年只有26岁的王珮瑜1999年9月考入上海师范大学表演艺术学院,失后师从王思及、朱秉谦、张学津、谭元寿、王世续、关松安、曲永春等名师名家学习各种流派各种风格的戏。她一直有兼容并蓄的想法,认为余派虽然是一个很全面的流派,学好它本身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但是学流派要持一种科学的态度,不能死学,况且余先生在世时也从不以余派标榜,而是声明自己是学谭的。作为年轻的余派女老生,处于2004年4月22日至24日在北京民族宫大剧院举办了“十八张半——王珮瑜经典剧目演唱会”。在演唱会上她演出了《失·空·斩》、《击鼓骂曹》、《洪羊洞》等宗派看家戏,并还原演出余叔岩“十八张半”中前期录制的16段精彩唱腔:《战太平》、《乌盆记》、《法场换子》、《八大锤》、《沙桥饯别》、《搜孤救孤》、《打侄上坟》、《鱼肠剑》、《捉放曹》、《珠帘寨》等。此次演唱会的欢码均是展现演员表演技艺的功夫戏。余派讲究字音声韵,润腔多用“擞音”,嗓音略带沙音,王珮瑜较好的掌握了余派发音技巧。
像《失·空·斩》、《洪羊洞》这样连40岁左右的演员都很少碰的余派老生经典剧目,王珮瑜十几岁就开始唱了。《洪羊洞》是出重头戏,此戏是王珮瑜去年在“非典”期间学的,唱腔得授于孟小冬的弟子、香港的蔡国衡先生。孟小冬移居香港后教出了几个票友,蔡国衡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当初王珮瑜向蔡先生学戏的时候,好多人不理解她一个专业演员为什么要跟票友学戏?可王珮瑜不这么看。她觉得蔡国衡跟随孟小冬二三十年,是孟小冬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尤其是在余派唱腔方面,继承得非常好。现在除了余叔岩的十八张唱片之外,找不到其他比蔡国衡失生唱得更接近孟小冬从余叔岩那里继承的余派风格的了。王珮瑜在比较了几个版本之后,觉得最适合她演唱的就是孟小冬的版本。去年在“非典”肆虐的时候,王珮瑜每天下午和琴师戴着口罩,坐着地铁去蔡老师家学这出戏。作为青年余派演员,善于控制和驾驭声腔,使之游刃有余,在嗓音圆润和流畅悦耳的前提下,追求内容上的表现力,揣摩体会人物内心的丰富情感,是非常重要的。
对于这次演出剧目的选择,王珮瑜认为是一次极好的锻炼机会。她说:“我二十多岁就敢唱《失·空·斩》、《洪羊洞》,并不是因为我已经唱得很好了,只是想把自己学到的东西汇报给观众。对于‘十八张半"精彩唱腔,我这次完全是模仿唱片里的演唱和伴奏形式,是想让观众感觉到我对余先生演唱风格的理解。也许过几年再看这回演出的录像时,会觉得很好笑。但我希望通过这次演出,能得到更多高人的指点。”王珮瑜对演唱会还是有很多想法的,她不但对原唱的节奏和唱腔不做任何变动,伴奏也力图保持原貌原味,仅用了京胡、月琴和阮。“余音三日”演唱会,她一改“名家托新角”的惯例,以考验自身能否在京剧演出市场中站住脚。看的出来,王珮瑜是要给自己施加更大的压力,在艺术与市场之间拓展新的生存空间。
目前就读于中国戏曲学院第三届研究生班的王珮瑜,对未来充满信心。来北京再次进入向往已久的最高层次的戏曲学府,她非常兴奋,也非常喜欢这种做学生的感觉。同窗三载的同学都是来自各院团的骨干,彼此可以互相交流学习。王珮瑜有自己明确的奋斗目标,她一方面一如既往、积极地参加舞台演出实践,另一方面做好知识储备,不断充实理论修养,丰富剧目创作。王珮瑜给自己制定了长远的奋斗目标,那就是在保持自己演唱特长的基础上,唱腔要精,同时念白、表演要有韵味和力度。靠把戏也要多接触,做工戏也不能不练,比如《审头刺汤》,她觉得也许根本就没有演出的机会,但却不能不学,而且还不能学不好。
“我是一个幸运儿,因为我选择了京剧。一个人最幸福的莫过于做自己喜欢的事,而学戏演戏就是我认为最幸福的事。”
“对于艺术而言,我只是刚刚起步,唯有远离鲜花和掌声,脚踏实地地关注艺术,才有可能在若干年后,让观众看到一个满意的王珮瑜。”
王珮瑜如是说。
(摘自 《中国戏剧》2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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