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蒙师王玉敏

“龙车凤辇进皇城……”听着音响里播放王玉敏先生演唱京剧《打龙袍》的精彩唱段，感到既熟悉，又亲切。4月11日，在北京段棋瑞府遗址的“瑞府戏苑”内举办了一场纪念著名艺术家教育家王玉敏先生逝世10周年活动。300余名先生亲朋戏友及学生弟子共同缅怀他老人家的艺术人生。
1978年我考进中国戏曲学院，归入老旦行。记得头一次上专业课就是向王玉敏先生学习传统戏《钓金龟》。走进教室，迎面坐着一位非常慈祥的老者，见到我们笑眯眯地说：“我叫王玉敏，从今天起你们就要和我一起学戏了。首先我要对你们说几句话，记住要想唱好戏，先要学会怎样做人，戏好学，人难做，同行之间要互相帮助，互相团结，不要学戏班里的糟粕。名和利虽然重要，但是最重要的是学到真的本领，不论大小角色都要认真对待。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王先生一番开场白，透出了他的人品和戏德，也透出了对我们的希望和要求。如今这几句话已成为了我的座右铭，时时来鞭策自己，勉励自己。
先生是一个非常平易近人的人，没有任何架子，脾气也非常好，经常在紧张的课后，利用休息的时候给我们讲一些戏班里的轶闻趣事让我们放松一下。记得有一次先生讲着讲着突然打了两个喷嚏，我们都吓了一跳，大家都笑了，我脱口而出：“二百岁。”在旁边听课的老师立刻收住笑瞪了我一眼。我当时年纪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王先生大笑起来说：“这句话只有长辈哄小孩的时候才能这样说，晚辈对长辈是不能这样讲的。”我一时不知所措，这才明白听课的老师为什么瞪我。我连忙站起来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先生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你还是个孩子，你不懂，不能怪你。“事情虽然不大又过去了20多年，但是先生的平易近人、豁然大度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是这样一位和蔼可亲、不爱发脾气的老人，有一次却让我给气坏了。期末考试彩排《罢宴》，校长、系主任、任课老师还有不少同学都来观看。我当时非常紧张，满脑子都是戏。化好妆，穿上服装，进入角色，我认真地表演着每一个细节。当我唱到“此时间我理应当对他言讲”的时候，我左手抓袖，右手拄棍准备开始边唱边跑圆场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喊一声：“停!”当时台上台下一片寂静，鸦雀无声，我惊呆地站在那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先生一脸严肃地走到台上一把抓起我的左手往上一举。糟了，手表忘记摘了。先生非常生气地说：“我说过无数次不准带表，不准带任何与人物不相关的饰物上场，你为什么不听。”先生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我错了，惭愧地低下了头。彩排结束后，先生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张静，我之所以要对你这样严格要求，就是为了让你记住，在台上你只有尊重观众，观众才能尊重你，我这是对你负责，同时也是教育其他同学不要重蹈覆辙，请你不要怪我。”那天我哭了……这也是先生对我发的唯一的一次脾气。这件事使我终身难忘。现在每当我上场演出的时候，无论大小角色，我都要认真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不符合人物的饰物和东西，同时也使我养成了对艺术对观众认真负责的态度。先生的以身作则、严格要求的精神深深地影响到了我现在的艺术道路。我非常感谢先生的言传身教。
“下面请王先生的所有弟子上台来共同演唱《钓金龟》。”我一下子从回忆中警醒过来走上台去，大厅里萦绕着“老天爷睁开了三分眼”的唱段。我想先生在天之灵看到他的弟子桃李满天下，也会感到无限欣慰。含笑九泉。

（摘自 《中国京剧》杂志 200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