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去看望三年多前因颈椎发现问题而动手术至今尚未完全康复的王家熙,照理应该带点什么,但又想不出带什么最合适,结果还是空着两只手去了,不好意思。更不好意思是家熙又为我搞到了一套《荀慧生老唱片全集》,这是中国唱片上海公司去年为纪念荀慧生105周年诞辰(1900年1月5日)而出版的CD和音带,恰好近日又听到这套《全集》得了金唱片奖的消息,便生出了一些感喟。
这个金唱片奖是奖给编辑制作人员的。家熙担任了《全集》的艺术顾问,想来也是“与有荣焉”,包括在内的。而且他这个顾问是做了实际工作的。据孙毓敏介绍:一、《全集》中有几张相当冷门的唱片,是家熙当年省吃俭用搜购得来,这次提供给唱片公司的;二、原来印在几本《戏考》和其他印刷品上的唱词中的错字,这次也由家熙协助改正了;三、荀慧生一生坚持写日记,去世后留下了几十本之多。1978年,家熙在北京荀家翻阅这些日记,把荀慧生生前的一些重要活动都摘抄了下来,其中就有荀慧生在哪年哪月哪日甚至什么时辰灌的什么唱片的准确记载,这次也在《全集》中一一标明了。这看起来像是很琐碎的小事,却具有实际的历史意义。前提是要有人做,有人也许不屑做,但家熙做了。
早几年我和家熙只是点头打招呼的朋友,这几年逐渐地熟悉了起来。我们彼此都爱好戏曲,更爱好京戏,这是交情上的共同点。又有不同。我是连“玩票”也算不上的“玩”,而且玩兴时冷时热,忽高忽低。家熙是艺术研究所研究员,“行业落在其中”,非要下功夫钻研不可。更缘于他对戏曲的痴迷。他能有多大财力,可是他在这方面的收藏真令我眼红:书刊、唱片、音像、照片以及其他难觅的资料,置身其内,玩赏不尽。有时我到他那里去,并不谈京剧,而是听刘宝全小彩舞的大鼓,这在别处是难得听到的了。
遗憾的是那次手术不理想,留下了后遗症:行走不便。但家熙自己很快就摆脱了思想上的困境,好在还能动脑动手。这次为荀慧生老唱片做的工作,说不定会促进他的健康更趋好转。
荀慧生的老唱片,从前我家里也有过二三张,我记得是《香罗带》《钗头凤》等。小时听了,并不大懂。十三四岁时第一次看荀慧生的戏《钗头凤》,也只是震于他的大名,仰望他的风采,至于戏演得如何,我只有一点朦胧的理解。上世纪50年代,荀慧生到上海演出,我到天蟾舞台去访问他,跟他谈起此事,他笑着说:“是吗!这样说来那时你是情窦初开,我已徐娘半老。”
谈话如此风趣,在我访问过的“名角”中,是很少见的了。
老唱片出版了,我真希望荀老先生那几十本日记也能整理出版。蒋锡武先生主编的《艺坛》,曾经发表过其中六本的一部分,仅此“冰山一角”,令人再三玩味,犹觉醇然。日记的最大的特点是真实、坦率,不仅记了他的艺事,还有他的生活、交游、当时他亲身经历的社会动态,而从一个“伶人”的角度来评述,又别有意趣。这在老一辈的戏剧艺术家中,恐怕也是绝无仅有的吧!
还有那未发表的几十本日记,到哪里去了呢!
(摘自 《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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