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早晨曾下了几滴春雨,倒也不负清明之期,然却不见纷纷细雨携风而来,未免多了一丝遗憾,打开电视,却发现正在直播一年一度的都江堰放水仪式,坐在江边茶社里的嘉宾是厦门大学的那位易中天教授,脖子上围了一根猩红围巾,脸上竞冒出几粒青春痘,想来是久居以清淡饮食为主的福建,今来到蜀中,贪食辣椒,导致青春去而复返,不免一笑。

都江堰的放水节一年一度,2000年来,每年秋收以后,都江堰放竹笼、杩楂断水,淘滩作堰,一直谨守李冰郡守“深淘滩、低作堰”的六字方针,从而使得成都平原旱涝保收,水旱由人。

都江堰是中国历史上水利工程的顶峰之作,这个说法确实不是夸大其词的虚张声势,到目前为止依旧是后无来者,都江堰的高明在于充分体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

放水仪式在“上善若水”的吟唱中进行着,水之善,在都江堰真正得到了体现,自然的法则,在都江堰得到了真正的尊重,都江堰完完全全遵从道家“道法自然”的原则,将人与自然的和谐推向极至。

第一次去都江堰的游客,往往是迷茫的,我也是第二次去才真正明白其中的高明,到现在为止,我已经去过六次都江堰,每次去都会有不同的体会,去年夏天带了小犬去,在堰上给他絮絮叨叨的讲了半天,小孩子也就是迷迷糊糊,似懂非懂的望着我傻笑,却引来几位初次到此的游客驻足旁听,一位小伙子,一脸迷茫的问我:“这玩意有啥用啊?”我反问:“你觉得应该有啥用?”那小伙子倒也挺直率,对我说:“没来以前,我以为这就是一个大坝嘛,再一想,这大坝就是拦水,发电,可那2000多年前,有电灯吗?用得着发电?再来一看,哪里有什么大坝,就那么一条土堆子,把江分开了,有啥用?”

我只好从头开讲,什么“四六分水,二八分沙”,鱼嘴的作用,飞沙堰的作用……他听的倒懂不懂,最后,我提出把买给儿子的一本小册子送给他,告诉他,如果真有兴趣就看看,他显得很累,最后对我说:“这样的玩意还是留给你儿子看吧,你那些话已经搅得我糊涂了。”我悲哀,却无可奈何。

放水仪式继续着,几个壮汉,手持板斧,看断了杩楂,岷江水涌入内江河道,进入成都平原,春耕开始了,岷江水将顺着纵横交错的水渠,流入千家万户的农田,2000年前的蜀人,已经是用自来水种田了,这是怎样的幸福啊,从那以后,成都平原变成了天府之土,却没有损害自然的一草一木,所有的生命都欣欣向荣。

修建都江堰的材料再简单不过,竹子编成竹笼,装上鹅卵石,抛掷江中分水,然后累土为堰,没有钢铁,甚至没有用上当时已经有的青铜,只是在内江河道里面横放了一些铁柱,作为淘滩的标记,每次淘滩以见铁柱为限;修建都江堰需要的智慧,这种智慧不仅仅是采用什么样的材料,而是在哪里分水,分水处当筑成什么形状,如何分水,如何分沙,所有的决策都是异常重要的,其中包涵复杂的数学问题,美国人曾经计算过,高精度计算机算出的数据与都江堰的实测数据之差只在毫厘,我们无法想象李冰是怎么解出这个据说是五次以上的方程,一般来说,三次以上的方程手工已经难解,当依靠计算机了,李冰是怎么解的?我曾经有一种很疯狂的想法,李冰他不是解的,他是在与自然和谐的对话中灵感突发出来的,我一直相信,李冰是一个与大自然充分和谐的人,只有能做到尊重自然的和谐,才能修建如此和谐的都江堰,2000年的古堰,她的生命力是巨大的,她的存在充分体现了人与自然和谐所产生的生命力!

在都江堰的旁边,矗立着一座钢筋水泥的大坝,没有修完就废弃了,那是五十年代在苏联专家的建议下修的,一座没有生命力的庞然大物,在水天和谐的都江堰旁边,简直就是一种莫大的讽刺,这座钢筋混凝土建筑物是那么可怜,他就像一个怪物,庞大而无用,默默的见证着现代人的无知与古人的聪慧,每次看到这个废弃的大坝,我心里就发毛,如果当初这个大坝真的修起来了,这千年的古堰可就完了,现代人面对我们祖先的智慧,不保护而毁坏,那就是千古罪人,好在这个大坝没修,真是苍天有眼了。

可惜的是,苍天无眼的事情太多,三门峡毁了八百里秦川,黄万里被打倒,前一阵子遇到一位参与三峡工程设计的教授,一脸无奈的告诉我,丰水和枯水季节水位差60米,大量的淤泥堆积河岸,臭气熏天,无法解决,最后他满脸忧伤的说,这次只怕黄万里又对了!还有什么话可说呢,还有那个十三陵水库,只能拿来放羊放牛,只有在有庆典的时候,才会有水,没多久那些水又都会消失,渗入地下,荒唐的笑话一个接一个,像十三陵水库这样的还算好的,就算没作用吧,好歹没带来什么不好的,可是三门峡呢?

说了半天的水,还是离不开京剧,京剧的和谐同样的被破坏着,京剧的和谐是平淡的,就如王老好与秦琼,王明芳与店家,以至于陆炳与汤勤,诸葛亮与鲁肃,宋士杰与杨春,市俗的调侃,亦庄亦谐,与生活的充分接近,京剧所表现的一切都与老百姓的家长里短息息相关,京剧的表现形式既简单又复杂,复杂的是程式,简单的是布景,京剧既能在戏楼演出,也能在天桥练摊,所以离开剧场不能演出的戏,从根本意义上说,都背离了京剧的本源,所谓的国粹京剧,其实应该叫民粹,无论外来的政治势力或者文人势力如何参与、渗透,她从骨子里是民俗化的,京剧雅化的种种努力是对其本质的根本背离,天女与王老好,好比陈凯歌的无极与胡戈的馒头,任何一种事物要存在,就得找到存在的理由,耗资巨大的无极打不过馒头不说,还对香格里拉的环境带来巨大的破坏,雅乎?俗乎?可悲乎?可恨乎?尽在不言中!

京剧的和谐在慢慢的被吞噬、被破坏着,台上的布景越来越多,越来越重,灯光越来越扑朔迷离,抛开唱是什么不管,正有如和谐的都江堰旁边耸立的水泥大坝,把各种各样的玩意生搬硬凑组合在一起,还美其名曰“改革发展,移步不换形….”非要把民粹京剧弄得花里胡梢,莫名其妙,什么名著啊,歌剧啊,话剧啊,七荤八素,花样百出。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梦见都江堰旁边的水泥大坝修成了,半夜惊醒,浑身大汗,至今还心有余悸,现如今,我却不得不面对京剧面前的大坝逐渐合拢,而无可奈何,有朝一日这大坝合闸,京剧必将面临没顶之灾,水泥大坝在都江堰没有完成的使命,在京剧身上已接近完成!而且,可能完成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然而,也不见得没有明白人,看看郭德纲的相声就知道了,当本属于民俗的艺术走回到老百姓的茶馆里、地摊上的时候,她才会真正获得生命力,才能真正赢得观众,才能真正回归本源!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在茶馆的小戏台上看到现在的那些所谓的表演艺术家,京剧才真正算是有了复活的希望,按照现在的路子走下去,等到大坝轰然合闸,一切都悔之晚矣!

京剧的回归,第一只拦路虎就是样板戏,很多人指责京剧在过去的四十余年无所建树,未能超过样板戏去,但是,不能否认的是,现在的这些大制作正是沿着样板戏的路子在往下走,包括伴奏引入大乐队,取消韵白,剧本主题偶像化,唱腔快速化,唱法西洋化(美其名曰科学化)等等,无一不是受样板戏的影响,对样板戏经典地位的确认,正是为眼下的大制作张目,我承认样板戏的改革地位,也承认他不可否认的影响力,但是,他不是京剧,只是样板戏而已,正是因为样板戏中对正面人物的过度渲染,导致了诸如《袁崇焕》,《于成龙》的出台,不错,京剧是人物脸谱化的,但是脸谱化的人物,不见得就完全一边倒,白脸的曹操也有可爱之处,红脸的关羽也有可恨的地方,鲁肃与诸葛亮的调侃逗趣,充满智慧的问对,脸谱只是一种笼统的划分,他并不否定各种脸谱人物自身的可爱与可恨,京剧不需要灯光的渲染,不需要明暗的处理,大亮的舞台上依旧可以演绎伸手不见五指,虚拟化的京剧,不需要灯光来划分人物的善恶,她把这样的任务留给了观众自己去判断,因此,有人会喜欢曹操,有人会喜欢诸葛亮,有人会喜欢花脸戏,有人会喜欢老生戏,完全取决于观众的爱好。

在样板戏出台的年代,我们还有一批优秀的京剧演员和编剧,而现在这两者都缺乏,要想使得大制作超过样板戏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的大制作应该说是坚定不移的走着样板戏曾经走过的道路,这条道路走到最后会是怎么样的,至少我不乐观!

都江堰已经存在了两千多年了,京剧也存在了快两百年了,我可望年年能看到都江堰清明放水,也可望在我的有生之年,京剧能继续存在!

本贴由看水流舟于2006年4月05日19:59:06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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