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荣

包头是个移民的城市。“先有复盛公,后有包头城”,说的就是山西祁县的乔家在此做买卖,发展兴盛之后才有了城市的基础。后来,随着天灾人祸、兵荒马乱,山西人走西口又拥向此地。还有新中国成立后,国家“一五”规划的建设项目布局,在山西的招工、学生的分配,以及改革开放后,山西人做生意搞实业都看中口外,因此,包头就一直发展到现在的规模,既漂亮、又大气,既现代、又辽阔,既包容、又生态,确实是一个祖国北方具有代表性的文明城市。

尽管包头的名字有些汉化,但她十足的是处于内蒙古的腹地。西边是巴彦淖尔市,东边则是呼和浩特市;南边是鄂尔多斯市,北边则是其属下浩瀚的达尔罕茂明安联合族的草原,界至蒙古国边境。包头就像中原文化的绿岛,晋文化的集散地,山西中路梆子的驿站。东河区是包头市的老城区,现在正进行旧城改造。比如,将街区两边传统的砖木结构的四合院老房子拆掉,盖起三四层的仿古建筑;虽然将街道扩展得很宽阔,但没有传统街区的味道;虽然,将具有山西文化元素的吕祖庙修复扩建得很宏大、壮观,但不伦不类。无论在古建材料选用上,还是工程质量上,特别是在传统文化形式的配置上都差强人意。但乡音乡俗、乡情乡味、乡韵乡愁和山西毫无二致。

最近,我随团到包头参加太原市晋剧艺术研究院的商演。一共演两场,票价是80元、180元、280元,两场都是满满的。而且,在观众中,虽然中老年人居多,但也不乏青年人和孩子。演出时很安静,观众的情感随着剧情的发展而变化,观众的喜怒哀乐随着演员的表演而体现。演出结束后,观众掌声不断,而且久久不愿离开剧场。感动之余,使人觉到,这里的年轻人把观看晋剧是作为一件高雅的事来对待,作为一项有修养的文化活动来参加。不仅如此,在这里我还听到几个和晋剧有关的动人故事。

郑重声明,这些故事都是真人真事。说是一个叫张志强的老板,今年50出头,做机械制造,是学校毕业,分配在国营企业,后来自己创业,属于儒商。他在十几年前就酷爱上晋剧,山西、内蒙古、河北、陕北的晋剧他都关注,凡是有新创作的剧目他都观看,凡是经典片段他都能吟唱。光《傅山进京》,他从网上不知下载了多少次,欣赏了多少遍。为了结识晋剧表演艺术家谢涛,他到太原出差,专门下榻到太原市晋剧院斜对面的酒店。第二天上午,他到晋剧院,正好有演出,但是现场录像,好说歹说,剧团负责人不让进去,当然更见不了谢涛。他不灰心,下午又去剧场。阴差阳错,这次混进去了,后来被上午挡他的剧场负责人发现,虽然白了他一眼,但还是给了他面子,没有把他撵出去。由于不是谢涛的戏,仍然没有达到目的,但不虚此行,还是白看了一场戏。事后,他冒昧地给谢涛写了一封信,等啊、等啊,等不着回音。试想,谢涛的粉丝和追随者可能不是少数,她也不可能每个来信来函都回复。但是,这个感人至深的外阜粉丝她还是很重视。一天夜里,一个陌生的电话打给了张志强:“张先生,我是谢涛!”一句自我介绍,使张志强受宠若惊。是否感动涕零,张志强没说这一句,但从太原打到包头的这个电话,让谢涛和这个铁杆粉丝建立起桥梁。这是十年前的故事了。之后,张志强每年都要到太原来几次,观看晋剧和谢涛的演出,并且作为文化使者,分别于去年四月和十月把谢涛主演的戏请到包头大剧院演出,积极满足包头观众对晋剧的渴望和追求。

正是这些演出,又有了第二个故事。讲故事者是包头文艺院团的崔院长。他在四月份携母亲和夫人观看谢涛演出的《烂柯山下》,这出戏也叫《马前泼水》,是改编的传统戏。虽然,反映的也是婚姻家庭,但还不是始乱终弃的那种套路,剧情很纠结,也很复杂。女主人公先是耐不住贫寒、耐不得寂寞,逼着老公写休书;而在若干年后男主人公衣锦还乡时,碰见妻子。两厢照面,乍惊乍愧,妻子悔恨交加,跳湖而终。就是这么个情节,由于演员入木三分的刻画,收放自如的拿捏,使崔院长全家人看完戏后,无论在回家的路上,还是回到家中,无一人说话,也无一人吭声,完全沉浸于剧情中。儿子怕母亲生闲气,母亲怕儿媳生闷气,妻子怕老公耍盛气。相持之下,妻子提出让崔院长陪她到楼下走一走。四月的天,乍暖还寒,夫妻俩披着外套到马路上遛弯。其实,一路上他们没说话,也没议论。妻子在艺术系教音乐,应该是有艺术修养的,同时,也说明妻子对世情来讲,是净土中的一个书生。因此,纠结的剧情,需要这种形式来缓解、来平复。应该说,一出好戏就是一本教科书,也是一堂生动的禅悟,当然,更是一种艺术享受。

仍然是包头市的一个老总,叫李锡铭,他热衷于戏剧这种形式的艺术享受,特别是晋剧。因此,凡晋剧在包头演出,他场场不落。包括有一次他12岁的孙子开锁,他仍然悄悄溜出来去了剧场。后来全家人对他进行了“声讨”。试想,现在大多是独生子,而且是孙子过生日,人家父亲、母亲,姥姥、姥爷,还有奶奶、亲戚朋友一大帮为孩子庆贺,你对孙子是什么态度、是什么感情,你居心何忍。李锡铭一概不管,反正我爱看晋剧。

到包头几天旅行看戏,深感包头观众对晋剧的热爱。我与随行的一位长者议论,说包头人比太原人更喜欢晋剧。长者说,太原毕竟还是晋剧的戏窝子。我说,那么包头人为何看晋剧那么专注、那么痴迷?他说,那是因为太原人是司空见惯。太原人是研究晋剧、比对晋剧、苛评晋剧。我豁然开朗。

包头是一个移民城市,特别是山西人几代、甚至是更多代的人背井离乡走西口,温饱易求,乡愁难追,因此,只能把欣赏晋剧作为寻找自己诗意栖居的家园来感受。是的,乡愁,不仅是形而下的故居、故土和故物,而更温暖的是形而上的乡音、乡俗和乡情。晋剧作为山西(确切地说,应该是晋中和北路)人几百年来形成的综合艺术,她恰恰体现着人们乡愁上的咏念,满足着人们精神上的渴求。因此,包头人如此地喜欢晋剧就是情理中的事了。而包头作为晋剧的驿站,它会不断地向西、向东,抑或再向北,将晋剧传播开来。

晋剧《傅山进京》

《傅山进京》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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