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出台是十一岁,光绪甲辰年七月七日.广和楼贴演《天河配》,我在戏里串演昆曲《长生殿鹊桥密誓》里的织女。这是应时的灯彩戏「梨园子弟学戏的步骤,在这几十年当中,变化是相当大的.大概在咸丰年间,他们先要学会昆曲,然后再动皮黄.同、光年间已是昆、乱并学;到了光绪庚子以后,大家就专学皮黄,即使也有学昆曲的,那就是出自个人的爱好,仿佛大学里的选课似了。我祖父在杨三喜那里,学的都是昆戏,如《思凡》、《刺虎》、《折柳》、《剔目》、《赠剑》、《絮阁》、《小宴》等,内中《赠剑》一出还是吹腔,在老里名为乱弹腔。

为什么从前学戏,要从昆曲入手呢?这有两种原故:(一)昆曲的历史是最悠远的.在皮黄没有创制以前,早就在北京城里流行了。观众看惯了它,一下子还变不过来.(二)昆曲的身段、表情、曲调非常严格。这种基本技术的底子打好了,再学皮黄,就省事得多。因为皮黄里有许多玩艺,就是打昆曲里吸收过来的。

前辈们的功夫真是结实,文的武的,哪一样不练.像《思凡下山》、《活捉三郎》、《访鼠测字》这三出的身段,戏是文丑应工,要没有很深的武工底子,是无法表演的。

我演戏的路子,还是继承祖父传统的方向。他是先从昆曲入手,后学皮黄的青衣、花旦。我是由皮黄青衣入手,然后陆续学会了昆曲里的正旦、闺门旦、贴旦。

我祖母的娘家从陈金爵先生以下四代,都以昆曲擅长。

昆曲场面,用小锣的地方多,外宾听了,比较清静。京戏场面,大抵是金鼓喧阗的。没有这种习惯的听了,容易感到吵得慌。戏剧界的子弟最初学艺都要从昆曲入手。馆子里经常表演的,大部分还是昆曲。

这是我在前面已经讲过的。我家从先祖起,都讲究唱昆曲。尤其是先伯,会的曲子更多。所以我从小在家里就耳濡目染,也喜欢哼几句。如《惊变》里的“天淡云闲”、《游园》里的“袅睛丝”。我在十一岁上第一次出台,串演的就是昆曲。可是对于唱的门道,一点都不在行。到了民国二、三年上,北京戏剧界里对昆曲一道,己经由全盛时期渐渐衰落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台上除了几出武戏之外,很少看到昆曲了。我因为受到先伯的熏陶,眼看着昆曲有江河日下的颓势,觉得是我们戏剧界的一个绝大的损失。我想唱几出昆曲,提倡一下,或者会引起观众的注意和兴趣。那么其它的演员们也会响应了,大家都起来研究它。您要晓得,昆曲里的身段,是前辈们耗费了许多心血创造出来的。再经过后几代的艺人们逐步加以改善,才留下来这许多的艺术精华。这对于京剧演员,实在是有绝大借镜的价值的。我一口气学会了三十几出的昆曲,就在民国四年开始演唱了。大部份是由乔蕙兰老先生教的。像属于闺门旦唱的《游园惊梦》这一类的戏,也是入手的时候,必须学习的。乔先生是苏州人,在清廷供奉里,是有名的昆旦.他虽然久居北京,他的形状与举止,一望而知是一个南方人。

最初我唱《游园惊梦》,总是姜妙香的柳梦梅、姚玉芙的春香、李寿山的大花神“堆花”一场,这十二个花神,先是由斌庆社的学生扮的。学生里有一位王斌芬,也唱过大花神。后来换了富连成的学生来扮,李盛藻、贯盛习也都唱过大花神。姜六爷在一旁,又夹叙了几句:“这出《游园惊梦》,当年刚排出来,梅大爷真把它唱得红极了。馆子跟堂会里老是这一出。唱的次数,简直数不清。把斌庆社的学生唱倒了仓,又唤上富连成的学生来唱.您想这劲头够多么长!”

我想请教俞五爷的昆曲,他说:闺门旦贴旦的曲子,大半你都学过的。我举荐一套《慈悲愿》的《认子》。这里面有许多好腔,就是唱到皮黄,也许会有借镜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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