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乙祠：戏楼活化石

正乙祠附近临街的墙面上布满了戏曲题材的宣传画。缺少停车场等诸多因素导致它的经营一直处在努挣的状态中，没能开展有持续性的经营活动，被千呼万唤的正乙祠将在今年十月之后再度开放。

在墙根旁下棋的邻居对正乙祠戏楼显得淡漠——“正乙祠的对面原是裘盛戎的宅子，我们这些院的老住户，从小就听裘老先生的戏，那可是大角儿，220号院的戏他还不去唱呢。以前经营正乙祠的人还给我们邻居发戏票，让我们去免费看戏，我们也不愿意啊。好些年了，要么是敲锣打鼓演戏，要么是叮叮当当装修……”

从行业会馆到招待所

“逐所便易，则不惮涉山川、背乡井，往远至数十年而不返。”

———诸起新：《正乙祠碑记》，康熙五十一年三月

一块《正乙祠碑记》立在正乙祠戏楼的院子里，记载着正乙祠的历史。据敖远说，其实正乙祠有十几块石碑，都在这附近埋着，他们正在和宣武区政府合作，希望能从民宅下挖出这些石碑来，这样，正乙祠的全貌会随着石碑的复位逐渐揭开。

在正乙祠的追根溯源上，专门为正乙祠成立的北京市传统文化基金会下了不少工夫，甚至去日本搜集到了更丰富的资料。据说，正乙祠原是明代古寺，供奉着财神爷赵公明及招财、招宝、纳珍、利市，这和明中叶日渐发达的商业和商业文化有关，和周边兴起的鲜鱼口、猪(珠)市口、煤市口等商业街有关。

清康熙六年（公元1667），正乙祠被浙江在京的一个银号商甲购置重修，成了银号会馆。《北京的老戏园子》一书作者侯希三先生说，作为独特的人文景观的会馆，最早是些驻京的官吏为乡里来京科考的举子、赴京候任的官员而设的馆舍。后来，随着商业往来的频繁又有了行业会馆。和湖广会馆这种地方会馆不一样的是，正乙祠属于行业会馆，又名银号（约等于今天的金融业）会馆、浙江银业会馆。行业会馆内多设有神殿、戏楼、厅堂、客房，“以奉神明，立商约，联乡谊，助游燕也”，既是同乡公人一起敬神祈福的场所，又是集会议事、宴客娱乐的会场。每逢春秋吉日，大摆宴席，约请戏班。再后来，会馆渐渐式微，到现在，仅存的大多成了酒馆、茶园或戏楼。正乙祠便是照着这样的模式走过来的。

建国后，正乙祠戏楼改做北京市教育局的招待所，内部相应地变成了餐厅、厨房、锅炉房等。侯希三说：“当时有一些照片，戏楼破败，里面安着烧水的大锅炉。”后来由私人企业家王宇鸣租过去，以商养戏，修复戏楼，并恢复演出，沉寂很久的正乙祠戏楼，京、评、梆、曲、越等剧种又接连上演，可“经营很火，获利很少”———

民间保护者铩羽而退

演悲欢离合，

当代岂无前代事；

观抑扬褒贬，

座中常有剧中人。

这是戏台两侧的朱漆柱上的一幅对联。十年前，一位叫王宇鸣的私人企业家，连续十几天一人独自坐在台下，观看北方昆曲剧院在这的演出。

“执着的人，好像都有些傻。”侯希三评价王宇鸣说，作为戏曲专家，他曾经被王宇鸣邀请来这里开座谈会，当时来过这里的戏曲界的名人很多，梅葆玖、谭元寿等名家纷纷登台……“王宇鸣自己是浙江宁波人，他跟我说正乙祠戏楼正是宁波的银号商人建的。他想用自己经营饭店的钱，来养戏，来补正乙祠的亏空。”1994年时，正乙祠归属于北京市教育局，当时34岁的王宇鸣偶然路过正乙祠。此时的戏楼部分柱倾梁歪，戏台台板、二层楼板都已腐朽。作为厨房使用的化妆室油垢污迹不堪入目，走廊的西部成了锅炉房。

当天，王宇鸣便拟定了抢险修复计划。在接下来三年的经营中，正乙祠经营了700多场包括京、评、昆、梆、越、曲艺、杂技、皮影等剧种和音乐的演出，甚至在古老的戏楼里上演过西方名剧《哈姆莱特》。名家的光顾、宾客的显赫，遮不住需要“赠票给邻居”的经营惨淡，1996年时，王宇鸣卖掉了他所经营的酒店、写字楼和四辆轿车，集中财力人力拯救古戏楼……后来有了无力偿付租金的著名的官司。

“叫好不叫座”使得个人的单枪匹马的“以商养戏，以戏养文”的尝试在冰冷的高额租金这堵商业墙前头破血流。据说，败诉后，王宇鸣依然保持着他惯有的微笑：“我并不是丑角。一切将由历史这位公正的裁决人作出裁决。”侯希三摩挲着手上王宇鸣和他的团队编撰的《正乙祠大戏楼》这本小书感慨，王宇鸣离开正乙祠戏楼后，似乎就和曲艺界失去了联系。

2005年，正乙祠被北京市文化局接管。北京市传统文化保护发展基金会从2006年开始负责管理正乙祠。因为基金会不以赢利为目的，戏楼从2006年开始，不再对外营业，不做收费演出，而只是作为公益活动的舞台，不对外营业。

正乙祠等待再度焕然

死了的植物就扔掉，花盆好的就别扔，值一大口袋花生呢，你会不会算啊？

———施工负责人和搬杂物的工人们说笑

如果从和平门烤鸭店的口进来，会发现西河沿220号一顺儿的邻居也沾染上了戏曲味———灰墙上画着已经暗淡的京剧生旦净末丑的脸谱和相关介绍。“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们将正乙祠周边环境拾掇了一下。拆不了它们，就尽量美化它们。”2006年起，北京市传统文化保护发展基金会正式接手正乙祠，秘书长敖远这样解说墙上画的脸谱。

正乙祠大戏楼举办活动时，有时会请一些外国人来看演出，有一次他们是捂着鼻子进来的。这事让正乙祠戏楼很“知耻”。而这一顺儿灰墙灰瓦的邻居，222号、224号、218号，戏楼后面的学校，经考证，以前都是正乙祠的地界。“现在的正乙祠，是过去的六分之一大。以前光文昌殿等大殿就有好几个。”

敖远曾经和居民谈过搬迁的事，北京市传统文化保护发展基金会希望能够将正乙祠过去的主要建筑尽可能恢复原貌，尽量恢复到“六分之六”的完整。

敖远对于修复的难度有充分的认识：“现在的戏楼是正乙祠的一部分，是曾经的会馆的娱乐功能，其实正乙祠其他的建筑都比戏楼要重要。戏楼在当时是什么？是现在谈完生意后的卡拉ok。现在要恢复的不仅仅是正乙祠戏楼，而是恢复正乙祠。很艰难，一点一滴来做吧。”

在222号这个原本结构为四进四合院里，居民指点出后跨院曾经有一座带瓦拢铁皮屋顶的三层木楼，文革时拆掉了。“这里的木结构和隔壁正乙祠戏楼一样，以前曾经供着很多佛像。”居民回忆说。这222号院里，原来住着十几户人家，现在只有三四户留了下来。这里曾经是有“林百万”之称的林子安的豪宅。1936年，林子安请来梅兰芳、王瑶卿、李多奎、萧长华等名角，天津唱大鼓的“小彩舞”骆玉笙、鼓界大王刘宝全、戏法大师“快手刘”、相声演员侯宝林等名家在正乙祠唱堂会，轰动一时。

在历经了无数次翻修之后，正乙祠堂的广亮式大门依旧朱漆未干。工人们从黑底金字牌匾下进进出出，流浪猫在门口的沙堆上磨蹭。从今年7月起，正乙祠开始了又一次修缮。此次修缮工程的负责人介绍说：在戏楼主体结构不动的情况下，戏楼二楼原有的包间隔断将被打通，将不方便老人上下的一些台阶打平……现在正乙祠谢绝一切访客。等到10月下旬，正乙祠作为北京市历史最悠久的整体木结构的室内剧场将对外营业。那时，在皇家粮仓演出了近300场的厅堂版昆曲《牡丹亭》将以戏楼版新面貌搬到正乙祠戏楼。

正乙祠溯源

正乙祠位于宣武区前门西河沿220号，隐于和平门全聚德烤鸭店南面的胡同里。

正乙祠戏楼有着辉煌历史，一是乾隆七十大寿时的四大徽班进京，正乙祠从此改变了只唱昆曲雅部的格局。据说徽班演员米应先有一次在正乙祠演出《战长沙》，他演关二爷，倏一出场，面如重枣，听戏的官员和百姓跪下一大片，以为关二爷显圣。为此清政府竟下令禁演关二爷的戏了；二是清同治四年，程长庚率“三庆班”、梅巧玲为班底的“四喜班”等在此演出，历史上“同光十三绝”中的多数演员都在正乙祠演出过；一九一九年名伶余叔岩在此为母亲祝寿办堂会，名角云集，盛况空前，名伶反串，妙趣横生。民国时期著名的“熙春社”也曾在此活动长达七年之久。二十年代，黑龙江省督军吴俊陞的公子向余叔岩学戏，1928年在这儿上演了《战太平》。三十年代，言菊朋、张伯驹、鲍丹庭、陈墨香等在此演出，盛极一时……

正乙祠是北京保留至今的唯一基本完好无损的整体木结构的室内剧场，被称为“中国戏楼的活化石”。2006年，由北京市文化局领导下的机构———北京市传统文化保护发展基金会负责管理正乙祠。（潘波 曹燕 尹亚飞）

（摘自 《新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