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回忆奚啸伯的时候谈及过一 些有关四团的戏，不再重复。
看吴素秋、姜铁麟领衔的市四团的演出，最早是他们主演的《伊帕尔罕》。演的是传说中清代乾隆时香妃的故事。内容涉及民族关系和历史教材中对历史事件的评价，没法在这里介绍。但是才过而立之年的吴素秋漂亮的扮相，灵活的身段，甜美的嗓音都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尤其是伊帕尔罕着民族服装时姿态婀娜，唱昆曲《山坡羊》，说明书上印有唱词，可以听得明明白白。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旦角唱昆曲，觉得十分优美。可惜此剧五十年代中期以后不能再见于舞台。而另一出戏可能连剧名很多人都想不起来了。1954年在吉祥看四团的两出戏，前头是姜铁麟的《子都之死》，因为怕担宣扬迷信的责任，去掉鬼魂，改成子都自己神经错乱。后头这出叫《陶学士醉写风光好》。讲的是赵匡胤建宋以后，派使者陶学士去南唐，想说服南唐归宋。南唐宰相韩熙载定计，让妓女秦弱兰假扮寡妇，住在陶学士的馆驿后院。陶偶见秦弱兰，惊其艳丽，秦在半推半就之间，将陶灌醉，命陶写诗文以明心际。陶写下《风光好》的诗文，送给弱兰。第二天陶去见南唐皇帝，韩熙载当众拿出陶的“大作”并让秦揭露他的丑行。陶学士狼狈逃走，使命未能完成。此剧吴素秋前边浓装艳抹，后假扮寡妇，素淡恬静，判若两人。故事也曲折有致。但没演几场就不见于舞台了。我个人分析，赵匡胤统一是历史大势所趋，南唐延缓了这个趋势，不顺潮流，所以此剧就只能夭折了。
1955年在广和看了吴素秋的《梅玉配》，作派表情道白都十分细腻。当然与筱派差距不小，他们不是一个路子。四团的大丑杨元才不饰黄婆，由汪鸣辰饰之，杨元才饰杨大夫。萧长华先生也是这样演的。后来中央开了一次重要会议。会上批评了“奴隶主义”，以《法门寺》中贾桂“我站惯了”为典型代表。而敢说敢作的小红娘则大受表扬。北京各剧团纷纷演出这两出戏。北京京剧团是小王玉蓉的《红娘》马先生的《法门寺》。四团的红娘当然没问题，法门寺怎么办呢？由姜铁麟反串赵廉。我就看了四团的这两出戏。贾桂念到“我站惯了”时居然有人鼓掌。而吴的《红娘》确实好，宗荀而不泥于荀，根据自身的特点，把小红娘在舞台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也难怪十六册《旧剧集成》中《红娘》这一册封面用她的戏装像。
我看她《人面桃花》是根据欧阳予倩的本子重排的。有一场一边唱一边当场作画，一段唱完了，一幅花卉国画也画好了。台下自然掌声雷动。
1956年夏，正是“满城争说十五贯”的时候，四团也排了此戏。还是姜铁麟反串况钟，吴素秋只演了二号人物，尤葫芦之女。那天我陪伯母、姨母去劳动剧场看戏，刚开始不到一小时，一场大暴雨不期而至。劳动剧场是露天剧场，戏当然没法儿再演下去。观众纷纷跑雨，我们娘儿三个在剧场外边的一个厕所里避雨。好在雨下了不久就停了，长安街上雨水一时排不下去，不少小轿车都抛锚了。我们互相搀扶趟水步行回家，狼狈时伯母对我说，别把票根丢了，下回重演好再来。您说我们家的人戏迷都到了甚么程度了？
1957年，禁戏开放，可把我们这些小戏迷忙坏了，看了四团两场戏。一次在长安，姜铁麟、张龙华的《竹林计火烧余洪》，吴素秋的《大劈棺》。那天吴是踩跷的，我看这出戏没有甚么黄色的内容，田氏反而应该让人同情，该指责的倒是那位庄子。庄先生为甚么假死，又变幻出一个小帅哥，以此卑劣手段来“考验”自己的妻子？太过份了！劈棺一场，杨元才的二百五，打扮成一个为逝者糊的纸人模样，田氏上场前满台跑圆场，因为是纸人，所以胳臂、腿都不打弯儿。等田氏一出场，他马上站到椅子上，摆出一个姿势，十多分钟一动不动，直到这场戏完了，功夫十分了得。另一场是吴的《铁弓缘》、《纺棉花》双出，当中加一出姜铁麟的《铁公鸡》。《铁公鸡》这出戏涉及太平天国，一直不让演出。前几年春节时空中剧院播过一次五五铁公鸡，很火炽。但几个向帅大都缺少“份儿”。那天张荣善的向帅，虽然他仅是个里子老生，但饰向帅不但能武，而且“份儿”也够。《纺棉花》这出戏更没有甚么出格的地方。不过是展示演员才艺而已。《劈》、《纺》这两出戏比今天电视剧中的床上戏要干净多了。《纺棉花》剧中吴素秋学四大名旦唱《五花洞》，尤其学尚、荀、程，肖似，唯梅先生太难学，怹没有特点，谁学也够呛。这大概就是梅先生的伟大之处。还有学小白玉霜《小女婿》、一赶三的《二进宫》、自拉自唱《四季歌》，还有一段河南坠子。演完了观众鼓掌，不肯离去，于是又加了一段反串小生《四郎探母巡营》，这才散戏。
“反右”后，四团消逝，放到沈阳去了。大概在1962年，吴素秋、姜铁麟又出现在北京。没有演出团体，无奈借尚剧团班底，以“吴素秋演出小组”的名义出现在北京舞台。建国前的演出团体叫班社，建国后则叫剧团，这“演出小组”的提法还真罕见。后来终于和梁益鸣、张宝华合在一起，在大栅栏庆乐演出。1964年国庆我和表哥在那里看了她和姜铁麟的《南海长城》，是我最后一次看吴老师的戏，也是我在1964年到1979年十五年里最后一次进剧场。现在吴老师已八十七周岁，以耄耋之年在家中颐养天年，仅祝怹健康长寿。1956年大合作《四郎探母》的主要演员，吴老师已是硕果仅存了，深望她珍重晚晴，尽享晚年之乐。
本贴由老田于2009年8月15日10:17:12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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