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留下喜中亦有忧

今天,是全国第6个“文化遗产日”。

2011年,是昆曲成为联合国“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十周年。十年前,昆曲剧场冷清之至,陷入无解;十年后,哪里有昆曲名角出场,哪里就有黄牛党出没。

十年“非遗”路,已经600岁的昆曲有没有走出寂静中被遗忘的宿命?在这个“文化遗产日”,我们通过采访3位与昆曲有关的人,来审视与慎思。他们中有昆曲爱好者,也有演员、导演,从他们身上,我们也许能看到这十年昆曲发展的印记。

几天前,来自全国各地十来个昆曲曲社的曲友来到杭州,在杭州图书馆举行了一场曲会。曲友们轮番登台唱曲,笛音绕耳,曲声婉转。

这是昆曲十年来最为常见的画面之一,老人与青年,一起构成了昆曲的今天。经历了市场化的探索,高校的普及,加上白先勇、于丹、关锦鹏等重量级文艺界名人的推介,昆曲的生命轨迹仿佛迈入一季新绿。

有人乐观,因为他们看到了昆曲十年间,观众群人数的增长,也看到了更多市场化运作的资本对文化的礼待;有人悲观,因为他们看不到昆曲如夏花一样繁荣地生长,也不明晰传统文化艺术被物质追求抛弃后的前路……

我们以一种记录的方式观察。昆曲文化,从保护开始,它的落点,至今,依然是保护。

赵杨柯,才27岁,却是18年的资深老戏迷。9岁时第一次懵懵懂懂被拉进剧院,从此与昆曲结下了“梁子”,爱上了昆曲优美的唱腔,然后,开始学唱昆曲。曲会上她清唱了《品令》和《豆叶黄》,18年的昆曲功底尽显。

由于赵杨柯的妈妈是昆曲铁杆粉丝,所以杭州任何跟昆曲有关的活动母女俩都不轻易放过。但在2001年以前,“我的昆曲记忆几乎是空白,杭州的昆曲演出似乎停滞了好一阵子。”

不管你信不信,“非遗“之后,这潭死水“活”了。就这么突然。

2001年,浙江昆曲界还发生了一件轰动的事。影星王祖贤为了拍电影《游园惊梦》来浙江昆剧团拜师学艺,那段时间,王奉梅主演的《牡丹亭》在胜利剧院上演,王祖贤也来看,剧院里好多观众就是冲着王祖贤来的。不过,看完后,一些男大学生却着了迷,“他们怎么都不肯相信台上美丽的女主角(王奉梅)已经年过五十。”那是赵杨柯第一次在剧场里看到那么多年轻人。

当然,更多年轻人的昆曲元年是从2004年开始的,因为白先勇版的青春版《牡丹亭》。《牡丹亭》一夜之间掀起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昆曲热潮,在杭州的两次演出,一次东坡剧院,一次浙大玉泉校区,当时排队的人多得赵杨柯说只能用“恐怖”一词形容。

“一夜之间,我猛然发现,和别人说昆曲,大部分人的反应不再"是昆明的曲子",会说"哦,牡丹亭"。” 赵杨柯也在同学中找到了“臭味相投”的朋友。 “不过,有的人刚开始的时候有新鲜劲,可学昆曲比较难,也比较痛苦,来上两三回,一个月、两个月有的人就坚持不了了。”赵杨柯觉得是不是可以在各个大学开昆曲课,“可以作为一个必修课,一个星期有两次这种昆曲必修课,学着学着就入门了。”

每周一到周五,俞妙兰和所有上班族一样,在写字楼里忙碌。一到周日,他和曲社的朋友会不约而同地到西湖边的金沙港一带练唱。俞妙兰在昆曲圈子里很出名,他的故事很传奇,一个高级建筑师,迷上了昆曲,从此与昆曲纠结不清。为此他还改了名,对,“俞妙兰”就是他的艺名,取自近代伶界著名的“三大小生”,分别是俞振飞、姜妙香和叶盛兰。在3个名字里依次取其头,取其中,取其尾,连起来就是“俞妙兰”。

在昆曲列为“非遗”的那一年,俞妙兰办了杭州最有影响力的昆曲社杭州大华昆曲社,集结了一批批昆曲爱好者,从票友成为一个曲社社长。

“其实,申遗之后一两年内昆曲市场是慢热的,因为看的人还不是很多,演出基本上都安排在武林路群艺馆,每个周末都有几台折子戏”,俞妙兰说,所谓折子戏,就是戏里的一出,只有知道来龙去脉的内行人看得懂,那时候,俞妙兰就带着团里二三十号人去看演出。

“每次演出,我们曲社都是主要观众,相当于大客户,那时候一台演出,观众差不多也就这么点人,我几乎全都认识”,俞妙兰笑称,经过几年发展,现在剧团基本上已经“看不上”他这个小散户了。“有好些昆曲演出,剧场外居然有黄牛党了。”这是俞妙兰这十年来觉得最意外的事:“但是进剧场的人真正懂昆曲的不多。观众们是冲着白先勇、谭盾而来,而舞台上咿咿呀呀的戏文唱腔和演员的表情身段似乎已不再是重点,取而代之的,是戏服、妆容精不精致,舞台设计现不现代。”

这几年慕名加入曲社的年轻人越来越多,高校学生和白领成了主力军,曲友达到150号人。很多人不满足于看,还想学,没办法俞妙兰只能自己教,“因为我们曲社没钱,请老师你就得花钱,现在谁来白干呢?星期六、星期日的,谁这儿加班啊?所以现在有很多东西都是力不从心。谁好几个钟头跟你这儿耗着。”

因为演出的原因,张军的采访一直推迟到了晚上11点。电话里的清亮男声听不出一点困倦。晚上这场演出,就是张军与著名音乐人谭盾、舞蹈家黄豆豆等人合作的园林实景版《牡丹亭》,也是上海世博会期间的展演剧目,现在是张军昆曲艺术中心的“王牌”。

就在两年前,张军名字的前缀还是“上海昆剧团副团长”,他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张军昆曲艺术中心的艺术总监。2009年9月,他自立门户了。不要以为他很有钱哦,他的昆剧团只签了一个演员,临了演出就拉上别的剧团,这叫“项目制”。他自嘲“全中国的演员都是我的演员”,话里十足自信。又思忖,这种模式是不是可以推广?

而就在上个月27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他“和平艺术家”的称号。37岁的年轻人正摊开世界地图,规划着如何扩张。拿到任命书之后,他转道去了德国,一路“考察”,看看有没有演出机会。庆幸的是,马上,园林实景版《牡丹亭》即将以德国作为第一站,开始它的世界巡回演出。

十年前,这一切都遥不可及。

2001年5月18日,在昆曲被授予“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后,文化部领导讲了一句“荣誉着,悲哀着”,让这个27岁的青年陷入了彷徨。昆曲“申遗”是全票通过,这是荣誉。结合当时的背景去看,尤其是在那时候昆曲艺人们温饱都解决不了的情况下,这是何等重要;另一方面,昆曲成了“遗产”,“说明它快死了,你们也要完蛋了”。那一天以后,张军一直想着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1998年,他去大学里做演讲,没人来听。“申遗”后的这十年,张军最大的感触是:观众们也认识到昆曲艺术的传承不仅要靠昆曲人、政府,同样重要的还有听众。这几年看他演出的人,90%都是“外行”,60%都是年轻人。

单干后,这两年来,他做过许多“跨界”尝试。组过流行乐演唱团体,把昆曲唱词念出嘻哈节奏;办过“视觉昆曲之夜”,把昆曲放到融合声、光、电等现代科技的舞台环境;与比利时钢琴家合作演出“当爵士遇上昆曲”;举办昆曲时装秀……

他用微博跟观众对话,有人问他:“以前昆曲无人问津让人担忧,现在变成了时尚,似乎又成为上层的宠儿,也让人担忧。对于这种变化你怎么看?”张军的回答是:我没有“宠儿”的感觉,生活依旧,艰难、孤独。

张军说,昆曲演员的收入待遇和十年前比变化不大,眼下,留下来唱昆曲的人,被戏称为“八百壮士”,这支生力军,要扛起昆曲传承的重担。张军认为,与传承同样重要的是宣传、普及,“昆曲不必高山仰止”的观念先必须植入观众脑子里,传承的火种才能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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