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八是个周六,江苏昆剧院开场的日子,我有幸得到了一次走近昆曲的机会。
去之前听很多人讲昆曲,印象中京剧像是一位巍峨的浸浴风霜的沧桑的中老年男子,丰富而饱含底蕴;昆剧则像是一位待字闺中精通丝弦的嘤嘤而歌的青年女子,温婉而尽显柔情。一个沉稳如山,一个灵动似水,恰似某年江苏的高考文题。
朝天宫到了,下车直走想找到昆剧院镶金的匾额,可是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想象中的东西,只是勉强从一丛古屋中将她挑了出来。古朴而沉重的朱漆大门,近半米高的红木门槛隐在红墙乌瓦的古建筑群中,这便是第一眼的江苏昆剧院。门前宽大的屋檐下又三两个躲雨捎带下棋的老翁,此情此景一下子回到了那个昆曲蔓延的时代。
走进了那扇厚重的大门,喧闹的尘世淅沥的雨珠都将与我无关。
走进院子,见到的不像是个剧院,更像是明清时期深幽的宅院。院子也是一个小花园,被七八条小径隔成一块一块的,顺着中间的那条走便是正屋。我们是初次来,不知道剧场在哪,便顺着这条小径直走,走近了才看见玄关前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指引着剧场的方向。走进了剧场才知道为什么一票难求,总共只有七排座位如何能满足那么多的昆曲爱好者。
第三排坐者几个老外,现在金发碧眼的昆曲爱好者真的是越来越多了。
我的座在最后一排正中的位置,恰好能看清剧场的每一个角落。除了大幕后面的东西我找到了想象中剧场该有的所有,唯独少了一样——音箱。虽说是个不大的剧场,也能容纳百人,单靠演员们的嗓子如何能让声音充斥剧场的每个角落呢!我开始烦恼起我这个后排的座位了。
第一出是《借靴》,首先出场的李鸿亮老师饰演的张三,虽然早已有准备,可一下子便一如此近的距离感受这位在清华园开过讲座的大师级人物,还是有些许掩不过去的激动。
这是一出改良过,吸收了许多现代元素的剧目,甚至加入了本山大叔《卖拐》系列中的段子。两位老师的演出穿插了现实,充斥着自然与纯真。计韶清老师与戏中直呼李鸿亮老师的名讳打趣,让人觉得他们不是在台上演戏,我们也不是观众。这让我想起了《金粉世家》中老三夫妇在宴后玩票给全家人唱戏,三爷也曾如此打趣过三少奶奶,这样想来我们倒也是一家人了。
虽然两位老师上了妆,但从眉宇间的皱纹还是看的出两位已至不惑,再看二人在台上连摔带跌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让人不得不敬佩的职业精神,哪还有什么艺术生命之说。
直到第一折结束,我才想起音箱的事,原来,原来真的可以不需任何设备,不经意间自己也做了一回“杞人”。
第二出是折子戏《牡丹亭●幽媾》,这出可谓是驰名中外,吸引过多少代人多少颗心呐!
听完这折戏让我懂得了一些昆曲的昌盛,衰落与复兴的原因。她的用词用句是如此之考究,如此之儒雅,每一句都含着这样那样的典故,出自这样那样的名篇。对于古文人对于士大夫对于那些秀才级的人物而言,这是一种享受,更是一种高傲;而在这个浮躁风日起的社会动乱的时代,古文在没落,古典文化在没落,人们也越来越不懂昆曲,不是因为唱腔也不是因为苏白,是因为那词句我们早已不懂。即使是我这样对文学对历史有一些简单了解的普通大学生看着台词也无法完全理解柳梦梅初见杜十娘时那段猜测十娘身世的唱词。我想和我同去同学也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这不是昆曲的悲哀是文化的悲哀,这不仅仅是昆曲的没落,而是整个文化的没落,连自诩文化未来的我们也自惭形秽。
第三出也是折子戏,《岳飞传●小商河》。震撼,只能用震撼这个词。以前只是在电视上看过京剧中的武生,与此完全不同的感觉,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的惊艳,如此的干净利落,让人不禁叫好,不吝掌声。杨阳先生的功底绝非一年两年轻而易举可以练就的。此种功夫也绝不逊与京腔武生。
整个演出在9:30结束,时间之快就像这两个半小时从没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一样。
散场时我伫立于红木大门前,看着卸了妆的“刘二”与“张三”,看着二人像送家宴后离去的客人一样同每一位熟识的人握手告别,即便是不识的也报以微笑相送。他们此刻已与台上的那个丑角无关,一副温文尔雅的儒士风范,这,便是传说中的大师吧。
坐在回校的公车上,回想起今晚所见所闻的一切,昆曲所经历的一切,儒雅与高贵将她推向了峰顶,同样是儒雅与高贵将她投进了谷底。平民化是昆曲改革正在走的路,也许这条路将给她带来一次全胜的复兴。
最后借用一句名言,如果说昆剧的没落是历史的必然的话,那么她的再度崛起她的复兴也应当是历史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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