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还是中学生的时候,就被带到南京白下路的江苏省戏曲学校听昆曲《窦娥冤》,可能是为了配合当时语文课的教学。那是遥远的上世纪90年代,戏曲仍然是式微的程度。昆曲虽然是江苏地方戏,在南京却并不引人注目。除了京剧的喜闻乐见,本地居民更喜欢越剧的行云流水,或黄梅戏的小家碧玉。所以,我的第二场昆曲,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我显然是附庸风雅。因为有同伴毕业于苏州大学,是昆曲班的学生。听她讲当年上大学的事情很有趣,于是生出了看场戏的念头。一开始是因为《霸王别姬》而产生了兴趣,可以说是以一种最原始的方式和拘严的它邂逅相遇。更在一次听了《牡丹亭》后,对昆曲动了情,还记得当时的我被这清微苦调却又同时脆如盘珠的唱腔所深诱,真觉这曲调甚如夜月出水新芙蓉。之后,本着了解一下昆曲究竟是怎样的精神,在江苏省昆剧院的兰苑剧场看了不少。原来昆曲典雅富丽的内涵,往往让人沉醉不舍。那阵子看惯了舞台上的人间兴亡、男女爱恨,也算落得了痛快。
昆曲,那被人称做“阳春白雪”、“曲高和寡”的老古董,从明朝中叶发迹到现在,已经悠悠过了四百多年。直到2004年,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和昆曲申请非遗成功,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谈论昆曲。仿佛从那时开始,昆曲成为显学。江苏省昆曲团一帮小演员,得到了最好的机遇。十年来,他们在剧场、地铁、古宅,让更多人对昆曲产生认知,他们也成了小小大腕儿。哪怕你对昆曲还是一无所知,但至少也知道了一件事:昆曲火了。回头去看87版电视《红楼梦》,里面芳官她们唱的都是昆曲唱段。一件风雅重新得以流行,斯文的人儿可以重振衣冠。
南京博物院去年修建了高端大气的新馆,民国馆里还建了老茶馆。老茶馆除了周一休馆,每天下午两点都有演出,苏州评弹、昆曲折子戏、江南丝竹等。那日造访,正在上演昆曲折子戏。三四折生旦净末,一个多小时离合悲欢,一杯武夷岩茶入座,只需区区10元。舞台下的丝竹响起,喝茶的人也安静下来,演员们咿咿呀呀娓娓讲尽人间喜怒哀乐,听的人在喝茶中沉醉于昆曲世界。旧人、旧事、旧的心绪,旧情未了。妩媚和烦恼都是许久以前的,尘封起来没有走样。几个朝代几百年前的一颦一笑,而今也还是懂得。
那天下午,坐在我前面一张桌子的老人,背影瘦削又专注,旁边有位稍年轻的,为她陪伴讲解。左前方,小有名气的小戏痴陆诚欢乐在座,因为听得开心,频频顾盼。
就从业人员而言,戏剧是一个梦。在新媒体层出不穷的今天,这个梦显得很奢侈。而从行业来说,昆曲曾经苦于高高在上,有庙堂般的高雅,却少了丰沛的地气。这也是一种“奢”。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那天,直到听完戏喝完茶出得门来,仍然回不过神,明亮的外景仿佛是隔了几个世纪一般。固然茶馆很市井,喝的也不是什么好茶,但那样的体验着实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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