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牡丹亭》，怎知昆曲美如斯

青春版《牡丹亭》广州首演，全本分三天演出

黄天骥教授导赏“中国戏曲史上的奇葩”

本版撰文 本报记者 龙迎春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不看《牡丹亭》，怎知昆曲美如斯？9月24日~26日，由白先勇先生监制、苏州昆剧院演出的青春版《牡丹亭》分上中下三本，将在广州黄花岗剧院首度公演，这是青春版《牡丹亭》自2005年公演以来的第185场。之前，该剧在国内外吸引了32万观众入场，令这一诞生400年的戏曲重焕青春。

对于这出风靡全国高校学子，引发昆曲乃至整个中国戏曲及国学大热的青春版《牡丹亭》，大部分的观众或许都只闻其名而不知究竟。《牡丹亭》在文学史上是何等地位？此次搬上舞台的青春版全本，每一本的经典和看点到底又在哪里？本报记者特别采访了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中国戏曲史研究专家黄天骥先生，请他为观众进行导赏，相信他的解析能让观众在进剧场之前，对这部“中国戏曲史上的奇葩之作”有更深入的了解。

上本

“梦中情”：慕色而亡

杜丽娘斜躺在柳生怀中，柳生以嘴巴贴近杜丽娘耳际的亲昵举动，无疑很能表现戏中人热情的喷发，增加整个戏“热”的能力。

剧情：作者汤显祖有一段话来描述上本剧情：“天下女子有情者，宁如杜丽娘乎，梦其人者即病，病及迷恋，至手画形容，传于世而后死。”16岁的杜丽娘因游花园，在梦中与英俊书生相会交欢，从而相思成疾，直至病亡，亡去前她画下自己的绝世容颜，交由丫环春香藏在园中的太湖石下。

经典戏：《闺塾》、《惊梦》

专家说戏：《闺塾》是一出很热闹的戏，这出戏从舞台效果看来，老师陈最良的迂腐和丫环春香的活泼形成鲜明对比，现场往往笑声四起，很有戏剧性。但其点题处在于杜丽娘让老师解释《诗经》中的《关雎》，正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一句，启动了杜丽娘的春心。

《惊梦》是《牡丹亭》常演不衰的折子戏，昆曲史上最为人称道的，莫过于俞振飞和梅兰芳的版本。此次青春版在这一出删减了一些唱段，但最经典的《步步娇》、《醉扶归》和《皂罗袍》都作了保留，白先勇先生强调，在《惊梦》一场，要加强杜、柳的奔放，热烈地表现情、表现性、表现青年男女在“存天理、去人欲”的环境中冲破封建束缚的要求，因此，戏中除了“合扇”等传统程式外，还有让杜丽娘斜躺在柳生怀中，柳生以嘴巴贴近杜丽娘耳际的亲昵举动，这些，无疑很能表现戏中人热情的喷发，增加整个戏“热”的能力。

从演员来看，青春版主演俊男美女，扮相赏心悦目；舞台设计增加了水墨画的内容和背景，风格淡雅，服装上也是雅淡和柔嫩，多是藕白、嫩黄、淡蓝和浅绿，这既符合戏曲的传统，也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并与我国传统雅文化的气度相一致。

特别推荐：《离魂》

杜丽娘死后没有下场，而是披上一件猩红加长的斗篷，背向观众走向舞台深处，这无疑是现代舞台艺术的表现方法，那完美的构图和独特的象征，远远超越了程式。

青春版的《离魂》，在原著中名《闹殇》，这一场的艺术处理，完全突破了传统。杜丽娘唱完大段的唱词后在母亲怀中死去，按旧戏传统，死后她就应下场，一般来说，角色退场应该从观众右方的“下场门”离去，但青春版中杜丽娘唱到“但愿见月落重生花再红”的时候，她起身披上了一件猩红的斗篷，然后在舞台正前方，背向观众，冉冉地直向正后方高处走去；她那大红色的斗篷，特地加长，华丽的群裾左右铺开，一直拖到台沿。随着杜丽娘走向舞台深处，红斗篷越拖越长，最终形成鲜红色的三角形锐角，众位花神，则分列舞台两侧，以“卧鱼”的姿态，仰视杜丽娘犹如一团烈火。这无疑是现代舞台艺术的表现方法，那完美的构图和独特的象征，远远超越了程式，深印在观众的脑海里。

中本

“人鬼情”：幽媾还魂

岭南才子柳梦梅一反小生“窝囊”的形象，与鬼魂交欢不惊不惧，冒着杀头之罪开棺救人，让杜丽娘的追求得到合适的对应，大大加强了整个戏“热”方面的展现。

剧情：杜丽娘死后阎王发现她乃枉死，准许她魂游阳界。柳梦梅上京赶考，途寄梅花观，拾得杜丽娘自画像，夜夜呼唤美人，后丽娘之魂被吸引，与他幽媾。杜丽娘告知柳真相，柳掘坟救出丽娘，丽娘回生，上演一出“人鬼情”。

经典：《冥判》、《拾画》

专家说戏：从舞台效果来说，《冥判》这一出的开场即令人非常震撼。死后的丽娘刚刚上场即遭到鬼卒追捕，当时她的两手分别被鬼卒扯住，加长的水袖直直地、长长地向左右平伸，在舞台上形成“十”字图案，这一奇异的造型和身段，在传统的程式中不可能出现，但观众却可从这身段和场面中，感受到杜丽娘作为弱者的艰辛。另外，在中本里杜丽娘的行当是“魂旦”，她的服饰、手型和步伐都轻飘飘地如游魂在行走。

表演上来讲，《冥判》体现了中国传统审美对与剧情无关的“伎艺”要求，也体现了元代戏剧何以被称为“杂剧”的特征，判官吹火和鬼卒们的“武戏”很好看，每次演出都掌声雷动。

《拾画》是“男游园”，也是独角戏，从演唱来说，是很考验小生唱功的一出。此出及之后的《幽媾》、《冥誓》、《回生》等，突出了柳梦梅执著地爱、大胆地爱、坚定地爱的性格特点，完全别于中国戏曲舞台上旦角强，小生“窝囊”的形象。

特别推荐：《回生》

这一场按照传统的程式，回生后的杜丽娘应从左方的“上场门”进来，但青春版的处理是，当柳梦梅挥锄掘墓之际，众花神走进圆场，翩翩起舞，最后簇拥到舞台正后方，跟着一声响亮，一阵烟火，杜丽娘从后台正中披着红色斗篷冉冉升起。每演至此，必定掌声如雷，这掌声既是庆贺杜丽娘回生，也是对舞台奇丽构思的赞赏。

下本

“人间情”：终成眷属

剧情：杜丽娘与柳梦梅结为夫妻，在战乱中颠沛流离。柳梦梅上京赶考考中状元，找杜宝认亲，杜宝不相信女儿复生且自婚自嫁，百般拷打柳梦梅，最后皇帝出面，亲自作媒，演就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传奇。

经典：《圆驾》

专家说戏：《牡丹亭》各种版本中，必有这一出。而从主题的贯穿来说，这同样是汤显祖对“至情”的歌颂，也是继冥王必须成全之后，人间之皇也必须成全他们的深意所在。这一出，好看并不只在全场起立，为皇帝指婚鼓掌，而在于通往结局的曲折中，对每个人物的性格刻画都入木三分。柳梦梅仗义执言、不卑不亢的执著使观众觉得杜丽娘所托非人。

特别推荐：《折寇》、《硬拷》

很多人都觉得下本只是一个结局，但青春版却将其处理成了一段放大渲染的“人间情”。下本依然以柳梦梅和杜丽娘之情为主体，但这“情”还包括夫妻关系的坚持，责任的承担，义无反顾地为对方作出的牺牲，所以才会有杜丽娘毅然别夫送其赶考，柳梦梅为丽娘寻父不惜被岳父毒刑拷打的场景。在这里，爱升华为义，升华为超越爱的人的善良的本性，此外母女之情，父女之情，主仆之情也有体现，甚至在《折寇》一出中写到两个小贼杨婆和李全之间谐谑的调情，也不乏温馨动人。这是剧组在原著基础上对“情”的涵义作出的创造性发展。